第四章 计算师(1 / 2)

哈兰在担任了时空技师并离开推瑟尔之后的两年,再度进入了482世纪。他发觉环境似乎变得相当陌生。

这里没有变。变的是他。

两年的时空技师生涯,对他的改变非常大。就某方面来说,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稳定感。他再也不需要去学另一种新的语言,也不用随着每回新的观测计划,而不断地重新适应新服饰和新的生活型态。但在另一方面,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退隐。他几乎快忘了那种联结永恒时空专业人员之间的同袍情谊。

最重要的,是他培养出身为时空技师的权威感。他的手中随时都握有数百万人的命运,如果一个人必须因此孤独而行,那么就让他自豪地走下去。

因此在他进入482世纪时,他可以冷冷地瞧着坐在桌子后方的通讯人员,然后简短地说道︰“安德鲁哈兰,时空技师,临时任务指派至482世纪,向计算师芬吉报到,”他丝毫不理会那位中年男子对他的快速扫视。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对技师的扫视”,斜眼向时空技师的肩章一瞥,而后视线便永远避开那只玫瑰红色的徽章。

哈兰看着对方的肩章。那不是计算师的黄色,不是生命规划师的绿色,不是社会学家的蓝色,也不是观察师的白色。他的肩章不是专业人员的整片颜色,而是白底的蓝色条纹。这个人是通讯人员,属于维修组里头的次分支组织。算不上专业人员。

而他也向哈兰来了一个“对技师的扫视”。

哈兰有些不悦地说道,“如何”

这位通讯者立刻回答,“我正在呼叫计算师芬吉,长官。”

哈兰记得482世纪呈现出固质与巨大化的特征,不过现在他看来似乎觉得有些肮脏。

哈兰已经习惯575世纪里的玻璃与瓷器构造的环境,也包括他们的洁癖。他已经对清洁白皙的环境习以为常,一时还无法适应处处都有明亮的粉色接缝建物。

482世纪的建物以厚重的灰泥所构成,呈现出颜色溅洒的色调,而它们涂在金属物上头的外表,更令人看了觉得反感。

甚至连芬吉也变得不一样了,似乎变得小了一号。两年前,对观察师哈兰来说,芬吉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隐含着邪恶与权势。

现在,从时空技师的崇高与独特地位看来,这个人彷彿变得相当可悲与失落。哈兰看着他将一串卷曲的箔片展开阅读,似乎想要尽可能地耗费彼此的时间,好让他的访客能够多等待一分钟。

芬吉来自以能量为主的600世纪。推瑟尔曾经私底下向他分析过这个人。芬吉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很容易可以解释成这位胖子情绪上的不安,因为身处于场力运作的世界,所以他非常讨厌处理四周都是易碎的纯物质环境。他蹑手蹑脚的步伐哈兰清楚地记得他的猫步;过去,他常常从自己办公桌前把头一抬,就瞧见芬吉不知何时就已静悄悄地走了过来,不发一语地从站在后方看着他的工作。并不见得要将他解释成为一个阴险鬼祟的人,而是出于他潜意识中的忧虑,自己的体重在这个物质化的环境中,是否会不小心地踏破了地板。

哈兰不禁自我优越地想到︰这可怜的家伙,为了让他适应这个时空分区,实在太辛苦了。帮助他的最好办法,或许就是把他分派到另一个职位上。

芬吉说道,“你好,时空技师哈兰。”

“你好,计算师,”哈兰说道。

“自从你离开了两年后”

“两个物理年,”哈兰说道。

芬吉讶异地抬头看着他。“两个物理年,当然。”

在永恒时空之中,一个人对于时间的概念与外部宇宙完全不同,但人们在这里依旧会变老,就算许多物理现象在此没有特别意义,但他们也无法防止身体的变化。随着生理时间的流逝,在永恒时空里,人们的衰老速度也与外界的一般时间中无异。

就算是最吹毛求疵的时空组员也不会对此特别留意。大家通常都会说,“明天见,”或“我昨天有想到你,”或“我和你约定在下周见,”就好像在这里真的有昨天、明天和下周一样,而不是着眼于人们的生理时钟。而在永恒时空里的活动也以人类的天性来安排,并且人为制定了一天有廿四个“物理小时”,共同虚构出白天和黑夜,今天和明天。

芬吉说道,“自从你离开了两个物理年之后,4场危机。一种大家几乎都不曾预先想到的棘手问题。我们现在需要前所未有的精密观察。”

“你要我进行观察吗”

“是的。就某方面说来,要求一位时空技师来进行观察,实在太浪费了你的才能,不过你曾经表现出的观察成果,清淅又具洞察力,简直完美极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观察。现在,我向你描述一下这当中的某些细节”

哈兰尚未听见他口中的细节前,办公室的门突然开启,使得哈兰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话。

他紧紧盯着走进来的人。

哈兰从在永恒时空里并非不曾见过女孩。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开口的字眼。很少见到,但绝非从未见过。

但一位长得像这样的女孩而且就在永恒时空中哈兰在好几次穿越过一般时间时见过许多女人,但一般时间里头的女人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些物体,就象是阿猫和阿狗,水壶和茶壶,张三和李四罢了。译注她们是被观察的目标。

但在永恒时空里的女孩却是另一件事。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她穿着482世纪上层阶级的服装样式,这意谓着她的腰部以上除了几乎透明的材料之外,衣料遮蔽身体的部分并不太多,而她下半身则穿着及膝的轻薄裤子。后者虽然是由不透明的材质剪裁,但仍精巧地表现了她的臀部曲线。

她的发式是及肩的乌黑亮丽直发,她的上唇打薄,而下唇则刻意地突显出丰润的朱红色泽。

她的上眼睑和耳垂涂上玫瑰粉彩,她的脸颊铺以乳白粉底,呈现出年轻几乎是少女的气息。宝石串起的项鍊从她的双肩垂下,发出叮当的清碎声响,让人不得不将眼光移动到她那优美的胸形。

她在芬吉办公室的一角坐下,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回,她深色的瞳孔与哈兰的视线接触。

当哈兰再度留神到芬吉的声音时,听到计算师说道,“你会拿到正式的报告,而现在,你可以使用你过去的办公室和休憩室。”

哈兰已经不记得他离开办公室的细节。他应该是走出来的吧。

他最先辨识出自己心中所浮现的情绪是愤怒。看在时间之父的份上,芬吉不该作这种事。这是不道德的。这是一种嘲弄。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舒缓咬紧的牙关。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他听着自己厚重的脚步声,走向入口接待处的那位通讯人员。

通讯人员抬起头来,但避开哈兰的眼神,谨慎地说道,“有什么事吗,长官”

哈兰说道,“在计算师芬吉的办公室里有个女人。她是新来的吗”

他想用轻松的语气,他想表达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然而,他的问题却如雷贯耳般地引起对方的效应。

通讯人员感到恼火。他的眼神显示出,这似乎是所有男人都会扬起的情绪。即使是一位时空技师,此刻也与他站在同一阵线。通讯人员说道,“你是指那个性感尤物吗哇噢她是不是设计得象是力场公厕呢”

哈兰有些结巴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通讯人员看着他,热情遽然降低。他说道,“她是新来的。她是个一般时间者。”

“她的工作是什么”

一个浅浅的微笑出现在通讯人员的脸上,他斜眼看向一侧,“她应该是老板的秘书。她的名字是诺羽蓝本特。”

“很好。”哈兰转身离开。

隔天,哈兰第一次作了进入482世纪的观察之旅,不过只延续了卅分钟。这很明显地只是一次定位之旅,好让他重新获得相关事物的感觉。第二天,他进行了一小时半的观察,而不再继续作第三回。

他将时间花在过去自己所撰写的报告上,重新学习他自己过去的知识,温习当代的语言,再度地适应当地的服饰。

一次现实变革冲击了482世纪,但它的影响不大。一个原来可以执政的政党,现在成了在野党,但在社会的其它方面看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习惯性地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报告里所描述到的贵族。当然,这是他以前所作的观察。

过去他拉开距离,从远处作了不少客观的观察。因为他的资料是要将他们视为阶级的表现,而非单一个人。

自然而然地,他的时空计划书从未要求、也从不允许他对贵族人士作近身观察。可能的原因,是这种与一般时间者的实际接触,已经超越了观察师本身的权责所在。现在,他对整件事感到一种十分不耐的好奇心。

在这三天里,他有四次碰见了那个女人,诺羽蓝本特。起初他只注意到她的衣服和饰品。

现在他则注意到她的身长五呎六,差他半个头的高度,然而她的身材轻巧苗条,举止带有高层的教养。她的年纪看来比第一印象还要来得成熟,或许接近于卅岁,至少超过廿五。

她非常沈静与含蓄,有一次当他们恰好面对面通过走道时,她对他微笑之后便快步通过。哈兰站到一旁,以免与她有所碰触,之后他便闷闷地走过去了。

但在第三天的工作时间结束之前,他出于身为时空组员的一份子,决定必须对此采取行动。

毫无疑问地,她应该很适应她的工作。毫无疑问地,芬吉也未违反任何字面描述的纪律。然而芬吉的这种轻率行为,却抵触了纪律与规定的精神,因此必须有人出面制止。

毕竟,哈兰觉得在永恒时空里,没有人会比芬吉更惹起他的厌恶感。这几天以来,他为这件事想出了不少质疑的借口,但后来都觉得十分难以成立。

第四天早上,哈兰要求与芬吉私下会面。他以坚定的步伐走入对方的办公室,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竟然一开口就直接指出重点。“计算师芬吉,我建议蓝本特小姐应该立刻回到一般时间去。”

芬吉瞇着双眼。他的头示意来客就座,然后将双手握起,倚在浑圆肥胖的脸颊之下,开口露出了几颗牙齿。“请坐,请坐。你觉得蓝本特小姐的能力不足不能适任吗”

“她的能力与适任与否并不是我想说的,计算师芬吉。那该是由指派她职位的人来判断,而那个人不会是我。但你必须了解,她在这个时空分区中,将严重地影响到人员的士气。”

芬吉冷冷地看着他,他心中彷彿正在评估着这位时空组员语中所含有的份量。“她在哪一方面造成了士气的影响,时空技师”

“你应该相当清楚,”哈兰的恼怒加深。“她的服装太过裸露。她的”

“等等,等等。请你等一下,哈兰。你本人曾在这个时代担任过观察师。你晓得她的服装是4的典型。”

“在她的环境化背景里,我没有异议,虽然我可以说,即使她的打扮在482世纪里也已经是非常特别了。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就在这永恒时空里头,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是非常不适当的。”

芬吉缓缓地点头。他似乎非常开心。哈兰挺直了身子。

芬吉说,“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更长远的目的。她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功能。这只是暂时的。

在这段时间内,试着忍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