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大军北征,大宁皇帝陛下李承唐亲自率领禁军七万,水师战兵数万,总计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向北疆进发,沿途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拜伏。
也就是在这一天,苏启凡带着荀直进入了白山。
白山外就是黑武人的疆域,白山险峻,几乎没有可通行的路,大宁立国以来就和黑武在不断的争战,所以对于白山这道天堑格外重视,从立国开始,每年都有人勘查白山,所有已经探知的可能会有人翻山越岭过来的地方,都设立了哨卡。
可是长达近两千里的白山自然防不过来,黑武的密谍十之六七是从白山过来的,而不为人知的是,十个想穿过白山的黑武密谍,最多只有一个能走出来,九成会死在山里。
数百年来,黑武人不断的向大宁派遣密谍,也在不断的探索白山,他们迫切的想知道有没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绕过大宁边关,以奇兵突袭大宁关内,可是黑武人找了几百年也没有找到这样一条路。
荀直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面前巍峨的白山忍不住皱眉:“翻山出去”
“现在还不翻,以后会。”
苏启凡笑了笑:“先生是不是在担心过不去其实根本无需担心,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和先生说这个秘密,黑武帝国从数百年前就想灭掉宁国,什么样的办法没有想到过阻挡黑武帝国雄兵的不仅仅是宁国边军,还有这座白山,所以在七十年前,黑武帝国青衙开始执行一个计划,名为开山计划。”
他指了指:“先生随我来。”
荀直跟着他往前走,苏启凡一边走一边说道:“七十年来,至少数百名黑武帝国潜入宁国的密谍得到指令,他们从宁国各地赶到北疆,想要在深山人不可及之处开凿出一条山路出来,先生也知道,宁国边军纵然再骁勇善战,可这长达两千里的白山他们怎么能看守的过来”
“最初的时候,青衙的命令是要开凿出一条隐秘的但足够保证一支军队通行的山路出来,然而七十年来,总计有至少五百多人前赴后继,依然没有开凿出来一条能够保障军队通过的路,五百多人,有三百多死在这座山里,也只是勉强开凿出来一条可以让人通过的小路,虽然计划失败了,不过也算有了让密谍可以进出宁国的通道。”
荀直微微皱眉:“如果可以隐秘的让人通过,每天过百人难道不行日积月累,用半年的时间不停的用这条小路把人送进来,在白山之中潜藏,待大战之际,从关内突袭边关,便能打开城门,白山之内一马平川,只要攻破关口,大军便可顺势南下。”
“先生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苏启凡道:“这条小路,已经是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地势,依然要从悬崖凿刻天梯,深山之中凿刻石头的声音会传的很远,难保不会被巡山的人发现,所以也只是勉强可让人手脚有可借力的地方罢了,哪里敢凿出来如台阶那么舒服的路,先生你看过就知道了,别说大军,就算是身手不凡的武者也不敢保证走这样的路万无一失。”
荀直道:“那我如何下得去”
“先生不用下去。”
苏启凡道:“我带先生来这,是让先生在这暂时隐居,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送先生出关。”
荀直一怔:“住在这”
“先生请随我来。”
苏启凡在前边带路,进山之后磕磕绊绊的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一处山洞,山洞很隐秘,外边是一条裂缝,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到了里边豁然开朗,竟是能容纳数百人之大,这地方已经经过几十年的不断修缮,其内俨然一片民居,里边简陋的房屋就有十几座,靠着两边的石壁搭建,虽然残破,但勉强可以遮挡漏下来的雨水。
山洞里的人看到苏启凡进来后纷纷起身行礼,荀直看着这些人,心里一阵阵害怕。
有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有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个如同野人一样,鬼知道是什么促使这些人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那么久。
“他们都是黑武帝国的功勋之臣。”
苏启凡道:“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可也不是一事无成,最起码让我们这样的人有了一条可以撤离宁国的通道。”
他指了指侧面的一间简陋的木屋,木屋里有三个人表情木然的看着他们。
“那位老先生,叫柳青颜,先生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柳青颜!”
荀直的脸色骤然一变。
“江南书法大家柳青颜”
“没错,就是他。”
苏启凡笑了笑:“五年前,我们的人把这位柳先生从江南请到此处,他在书法上的造诣确实非同小可,临摹笔法,足可乱真,我的起帆商行在大宁各地行走,也进出边关做行商生意,收集来各地边关和宁国内各城关的通行印章签字,已有数百,柳先生负责临摹,也负责雕刻印章。”
荀直看向那个已经形若枯木的老人,心里一阵阵悲凉,大宁当代最有名气的书法大家之一柳青颜,几年前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经看破红尘寻了个清净处隐居避世,也有人说他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己双宿双栖,更有人说他远走域外,哪里能想到居然是被黑武的密谍绑架到了这白山之中,五年,把一位才华横溢的书法大家折磨的如同行尸走肉。
荀直看到柳青颜的脚上还带着铁链,脚踝处是厚厚的茧子,那是被铁链磨出来的,他的头发被绳索绑着吊在头顶的石头上,他只要低头幅度大一些就会被揪住。
荀直在多年前曾经拜访过柳青颜,他比柳青颜小很多却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曾经结伴同游数日,只是面前这样一个犹如鬼魅般的老人,哪里还能看出来丝毫当年那风度翩翩的大家模样
荀直紧走几步,颤抖着朝柳青颜伸出手:“柳先生,柳先生还记得我吗”
老人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荀直,那眼神里是如此的空洞,他只是活着,灵魂早就已经没了,看了荀直一眼后他就又低下头看着石桌上的书帖,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
“柳先生,我是荀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