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铁拳”行动发起第二十六天,天气睛。
早九时,郑忠亮不时地看着车上的时间,边摁着喇叭,邪性了,平坦宽阔的大马路车人相安无事,可你一有事,就堵。好容易等路开了,他干脆扣着警灯,滴呜呜乱鸣着往技侦业务楼方向驶来。
嘎声刹车,开门的一刹那,正好看见了周文涓把一摞资料往车上放,他喊了句,不过周文涓像没听到,自顾自地又回去了。接着又看到了赵昂川,他又喊了句赵哥,得,也没理他,还翻了他一白眼,又回去了。
完啦,哥这节操掉了一地,人品算是埋坑里了。都是当警察的彼此心知肚明,这些日子的小猫腻大家岂能看不出来,坦白地讲还是地方上胜了一筹,现为到今天调查组要撤走为止,贺名贵仍然未能憾动,不但他没事,翼城市所有的屠宰户、商户,仍然是铁板一块。
他在车下想了想,有点难以启齿了。可又不能不说呀!
他想了想,追着搬东西出来的周文涓道着:“文涓,咱们是同学,你不能给我脸色看吧?”
“我的脸一直就没有什么色。”周文涓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不过反诘道:“是不是你的眼睛有点变色啊。”
“哎……我……”郑忠亮一喀噔,周文涓又走了,他又拦着省支队的一位刚认识的小刘说话,那人根本看不起他,理都不理,等赵昂川再过去,吧唧一巴掌,把他的警帽扇得扣眼睛上了,等他抬起来,赵昂川却是笑眯眯地盯着突来一句:“小子哎,玩得不错啊,两头落好,这回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呀?”郑忠亮愣了。
“我们已经得到归队的命令,你不用这么跑来跑去打小报告了,累不累呀。”赵昂川斥了句。
“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郑忠亮道。
“你不一直就为了这个事么?”赵昂川道。
“啊,是啊……不是,什么呀?”郑忠亮吐词不清了,误会也更深了,他要进去,也被拦下了。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故意的,谁都知道地方上配的这个小屁警,两头说胡话,有他,估计调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头天刚安排,第二天门没出就露馅,走到今天终于走到尽头了。行动开展整整二十几天,盗窃案落实不少,可销赃一直拿不下来,省领导组也不可能把人都耗在这儿,只能暂行撤回,把销赃往下查的工作交给地方上了。
不用说,等查来查去,又是一个不疼不痒、不伤毫发的处理结果,然后是皆大欢喜。
当然,除了这些矢志找到真相的人。解冰合上了笔记本,收拾起了电源线,背上包,有点落寂地看了一眼临时工作的地方,很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凶杀、追逃、贩枪种种恶性案件他也经历过不少了,可偏偏在这件不起眼的小案子上寸步难行。
在这里他得到了很有意义的一课,出门时,郑忠亮拦着解冰,解冰笑着道:“告别就不用了,郑大仙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旁人笑了,郑忠亮有点尴尬了,他追着解冰道:“解组长,听我一句话。”
“我已经要走了,不管是忠告还是良言,对我都没有用处了。”解冰道。
“别在这儿烦着啊,信不信一会踹开你啊。”赵昂川插上来了,身子一挪,把郑忠亮挤过一边了,这个没皮没脸的货每天就这么缠着,以前吧勉强接受,现在吧,心情实在不好。
“嗨,他妈的老子大老远来说句话,这点面子都不给是不是?”郑忠亮火了,吼出来了。
一吼都怔了,解冰可没被吓住了,很绅士地道了句:“好,那你说吧,说完请便。”
“听我说一句,先别走,再等一会儿,命令可能有变。”郑忠亮道,看了看时间。
咦?这口气大了,解冰和众队员相视了几眼,归队的命令是领导组亲自下的,难道可能会变。就可能变,也不是郑忠亮一派出所民警可能知道的呀?
“这王八蛋是不是消遣我们啊。”赵昂川一省得不可能,气着了。
“你怎么知道的?”周文涓异样地问了句,连她也不能相信了。
“稀奇了啊,你阻挠办案有可能,可你要左右办案,我怎么觉得不可能呀?”解冰笑着道,话里多有讽刺。
“我以人格担保,这次要有变化,如果你们现在上路,可能一会儿还要折回来,或者这件事就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守这么长时间了,这个你不愿意看到吧?”郑忠亮道。
“究竟怎么回事?”周文涓突然觉得,似乎根本没有看透郑忠亮。
“你那人格担保这事有什么意思?再说,我没发现你有人格啊?”赵昂川说话难听了。
却不料郑忠亮笑了,笑着道:“人格在我们这里的正确解释是,人品贱格,这个我确实没有,不过有个贱人有,他担保。”
这话说得其他听不懂了,周文涓一下子凸眼愣住了,她知道是谁,解冰稍一思索脱口而出了:“你是说余罪?”
“是啊。够份量了吧?”郑忠亮道。
“冲你这段时间干的,余罪要在,得把你揍趴下。”赵昂川道。
“他要揍,一定会揍得我心服口服,不像你们,分不清好赖呀?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嫌我两头说小话,可我没办法呀,我得在所里混呐,你以为谁都跟余罪一样,捅一家伙,直接就捅个所长出来啦……”郑忠亮说着,好似自己误解一般,说不出的凛然大义,解冰却是觉出不对来了,拦住了话头问着:“到底怎么回事?就他也不能左右我们这个调查组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传话,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比你稍多一点,他们一直在找李宏观,可能已经有下落了……”郑忠亮说了句,很欣赏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样子,他贱贱笑了笑又道了句:“所以你们再等一等,那个贱人习惯在最后一刻才亮底牌,往往以为能赢他的对手,经常要连底裤都输掉的。”
这货一贱笑,看奏效了,奔着上车,一倒一溜烟跑了,要回所里复命去了。
他一走,调查组震惊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人说话,是赵昂川,他不相信地道:“不可能吧?这个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就有消息,也不应该是余罪知道的。”
“是不可能啊,要有消息,咱们的调查早调整部署了,解组长不是分析过了吗,这个人可能和贺名贵有直接关联。正因为他的消失,才让贺名贵稳坐翼城。”某位调查组成员道。
周文涓没有加入讨论,不过她相信者居多,笑着道了句:“那就等等吧,他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他们这个小团伙成员之间的信任基础还是挺牢的。”
解冰不犹豫了,拔着电话,直接问上邵队长了,几句话电话一扣,眉头舒展了,对着期待看着的众人道了句:
“邵队长也在等,还不能确定……咱们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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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原市公安局,苗奇副局长急匆匆地从三楼往五楼奔着,没挤电梯,一路碰上打招呼的,意外地没有理会,直上五层,又在楼道口上,放平了呼吸,调整了心态。
这事把老人家激动的,没病也快犯出高血压来了。
局长办里,王少峰局长正看着秘书连夜加工出来的“铁拳”行动的工作总结,全省联动战果是相当菲然的,打掉了盗窃团伙一百余个,这个数字是有水分的,下面为了扩大成绩,一般把结伙三人以上都称为团伙。查实了历年来的盗窃耕牛案件1936件,这个战果就有点难以服人,捉奸不成双、抓贼不见赃,成就感少了一半;总结上没有提到的是,这个大行动带来了相当多的后患,销赃查实进展困难,认罪率低,有些经年的案子,已经无法落实了,最关键的是,他抱以厚望的重案二队并没有把那个一号嫌疑人找到,本来那个匪夷所思的盗窃手法,很可能会成为指导全警侦破工作的一个亮点,而且那个嫌疑人很可能也是销赃案子突破的关键所在。
局长这么长时间一言不发,秘书有点汗流颊背了,他看到局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托腮沉思,忍不住心下惶恐担心文字那里又有错误了。
这个时候,听到了敲门声,王局长本来心烦意乱,一下子气得摔了稿子,吓了秘书一跳,尴尬地站着,王少峰随意喊了句:“进来!”
一说苗奇当声进来了,一看秘书,毫不客气地挥手,去去去,回避一下,秘书如逢大赦,掩门而走。人一走王少峰稍有不悦地盯着这位年龄比他还大的副局长,还喘着气,哭笑不得问:“苗副局,这是怎么了?来我这儿健身来了?”
“王局精神不大好啊,我得给您打针强心剂了。”苗奇道。
“是吗?你们刑侦要把这个李宏观给我抓回来,比什么强心剂都强……全省几千警力围追堵截,全国通缉这么长时间,投入的效果反差很大啊,多地的盗窃团伙都能指认这个人,首恶必除啊,这个作案模式是从他这儿出来的,他要漏网,有可能还要为害一方呐……而且呀,我敢说,这个人和集中销赃地的商户有某种不可告倪的联系,他现在在全局已经是个棋眼了,动了它满盘皆活,找不到他,只能这样收场了。”王少峰道,毕竟也是从警营基层上来了,形势看得很透彻了。
平时提到这个人苗奇副局长总是支支吾吾,不过今天意外地,他笑着压低了声音道着:“王局想不想听最新消息。”
“难道……”
“对,我们的最早的行动组,已经咬住这个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王少峰一惊,兴奋地手一哆嗦,把茶杯撞翻了,苗奇要收拾,他拦着追问上了,激动以及兴奋地拉着副局长的胳膊追问着,严重失态了。
“昨天的事,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没有惊动,今天已经确认身份,请示我们下一步……”
“什么下一步,抓!”
“好,我马上通知。”
苗奇电联着邵万戈,消息回传,王少峰却是稍有兴奋地想着,问着苗奇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这家伙够狡猾了啊,通缉令出了十几天了,二队的、省厅直属大队的、特警队的追踪好手都掺合进来了,愣是没有一点消息。”
“在海南。”
“啊?跑了那么远?”
“王局,我觉得您惊讶应该在于,跑了那么远,居然还被我们五原公安刨出来了?”
“对呀,哈哈……好,我得亲自为他们请功啊。对了,谁带的队,万戈看来有接班人啊。”
“乡警,羊头崖乡派出所挂职副所长,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