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这话一落, 江美舒骤然一怔,她不止没有困难解决的满意,反而还有些生气,她三两步冲到了梁锐面前,“你去哪里了?”
“怎么弄成这样了?”
“疼不疼啊?”
一脸的担忧和心疼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实在是梁锐的形象太差了一些,身上的衣服起壳了,黑色的壳,脸上皲裂一块块的,唇也是,裂开了,说话的时候还泛着血意。
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是一双金尊玉贵的少爷手,但是此刻十个指头却肿成了胡萝卜。
各个肿胀不堪。
“梁锐,你做什么去了啊?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江美舒拽着他胸口的衣领子,说这话的时候,几乎都带着哭腔。
这让梁锐骤然怔了下,他知道这是关心。
这是来自长辈的关心。
是母亲的关心。
母亲啊。
这是对于梁锐来说,特别遥远的一个词,他只觉得心里面像是被鼓槌打了一下一样。
热热的,胀胀的。
还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从心里面破土冒芽了一样。
只是心里归心里,面上梁说还是那个拽拽的梁锐,少年自傲又自负。
他低垂着头,桀骜的眉眼带着几分纳闷,“江美兰, 你哭什么?小爷给你把煤给带回来了,你不该高兴才是吗?”
江美舒听到这话,眼泪都跟着下来了,“谁高兴啊?”
“梁锐,你看看你啊,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狼狈的梁锐。
像是小乞丐一样。
梁锐看着江美舒哭得稀里哗啦,他不由得慌了去,手足无措,“你别哭啊,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
“只是跑了一趟陕城而已,路上风餐露宿,这才成了这样,江美兰,我没事的,我是男孩子养几天就好了。”
“你别哭了,你不是想要煤吗?”
“我这不是把煤炭给你送回来了?江美兰,你高兴点嘛。”
他千里迢迢,风餐露宿的跑了回来,把她要的东西给送了回来。
江美舒看着这样的他,她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啊,梁锐,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
“真的不要这样了,你失踪了八天,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人会担心你啊?”
虽然没哭了,但是鼻音却还是有些浓。
梁锐看着她这样,骤然愣了下,“我以前没回家,都没人找我。”
他习惯了在外面跑,也习惯了没人找他。
“现在有了。”
江美舒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梁说,现在家里有人的等着你回家,等着你吃饭。”
“你知道吗?”
梁锐骤然攥紧了拳头,他喃喃,“江美兰。
他想喊一声小妈,但是喊不出口,只能连名带姓地喊,这样仿佛就会亲昵了几分一样。
江美舒何尝没有看到梁锐,那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是个缺爱的孩子。
别人对他稍微一点好,他就会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
想到这里,江美舒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在去责怪和指责他,“晚点在和你算账,算你八天不回家的账。”
“现在跟我进去,先洗干净,换一身暖和的衣服。”
梁锐听到这话咧咧嘴,“这会怕是不行,老何还在城门口等着我,回去接他。”
这话一落,江美舒顿时一愣,“老何?何秋生?你和何秋生在一块?”
梁锐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吗?我不和他一块,我能从哪里运来煤?”
江美舒这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走了这么多天,原来你是去找老何了。”
她就说,她寻了学校,寻了外面,寻了梁母,都找不见梁锐。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老何那边有煤炭的?并且还和对方联系上的在?"
煤炭这件事她可没和梁锐说过,只是他们少数人知道而已。
梁锐神气的不得了,一摸头发,不止不油腻,反而还带着少年人的英朗和自负,他语气骄傲的不行,“小爷有自己的渠道,这天底下的事情,还能有瞒得过小爷的?”
这话说的,江美舒懒得搭理他,梁说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别人稍微一追捧,他就容易吹牛皮。
“行了,老何在哪里?我们去接他,你去我家暖和下。”
梁锐,“我把这一车煤炭拉进去,再去喝口热水就行,我身体还遭得住。”
十六十七岁的小伙子,身体又被养的好,壮的跟头牛犊子一样,他虽然这几天在外面吃了大亏,但是总归是底子不错,还能坚持。
这是实话。
江美舒观察锐片刻,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假话后,这才嗯了一声,“你跟我进去。
她没走在前面,而是选择在后面帮梁锐推车,梁锐开的是拖拉机,拖拉机的后面车斗里面,放了两千块蜂窝煤,堆的严严实实。
但是因为落了大雪,车子的最外层覆上了油毡布,免得蜂窝煤被雪花打湿了去,到时候不好燃了。
拖拉机轰轰隆隆从胡同口,开进大杂院。
顿时惊住了不少人出来看。
“这是拖的什么东西?"
“我瞧着车轱辘下面黑色的水,这是煤吧??”
“这不可能,现在整个四九城都没有煤了,煤站都快被人给打砸了去,这会哪里还会有煤?”
对于大家的议论纷纷,梁锐并不在意,他戴着一个雷峰帽,此刻已经覆了一层白色的雪。
他却不以为意的从车上跳下来,问江美舒,“这些煤卸到哪里去?”
原先江家的门都是放在门口的,但是如今家家户户都缺媒的情况下,若是在放在门口,那就有些招人眼了。
江美舒还没开口,旁边的江美兰就反应了过来,“搬到屋内去,放、放我们出嫁之前的那个房间。”
两千块煤要占不少地方,堂屋白日里面要用,只有她们出嫁之前住的那个房间。
才是空出来的。
而且江美兰还多了一层考虑,若是放在外面,怕是要招贼的。毕竟,别人家都没有煤炭,就他们家有。
江美兰这话说了,梁锐没听,他去看了江美舒。
他这人是个混不吝,别人的话才不听呢,他就听江美舒的。
“就放卧室吧。”
江美舒低声道。
梁锐暖了一声,答应的干脆利落,这让江美兰忍不住怔讼片刻,她似乎有些快不认识梁说了。
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面,梁锐就是一头叛逆的狼崽子,他从来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包括梁秋润。
上辈子她嫁到梁家去,也不止一次的要求过,梁按照她说的来做,但是梁锐却没有一次答应下来的。
但是这辈子??
他却什么都听妹妹江美舒的话。
想到这里,江美兰的内心有些怅惘,又有些释然。
她的妹妹那么好。
梁锐会听她妹妹的话,好像不奇怪啊。
梁锐都搬了一摞子蜂窝煤了,回头还见江美兰木头一样,站在门口,他嫌碍事,“喂,你要不帮忙,要不就靠边站,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江美兰这才反应过来,“我也来搬。”
旁边的王丽梅还有些没回过神,“不是,梁锐啊,你这孩子从哪里弄来的煤啊?不是说整个四九城都没有煤炭了吗?”
就是那些富贵人家,如今都缺煤了啊。这孩子从哪弄来的一拖拉机的煤炭,这怕是够他们烧到明年夏天了。
梁锐知道这位是江美舒的母亲,他到底是态度没那么冲,“反正我能弄来就行,您甭管我从哪里弄来的。”
“就问您要不要了?”
到底还算是尊敬长辈的,没有你你我我,而是选择用您这个称呼。
王丽梅呆了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要要要,肯定要。”
家里缺煤都快缺到断顿了,这要是送上门都不知道要,那才是个傻瓜。
“那就跟着我一块搬,我一会还要出去接老何呢。”
这话一落,江美兰本来帮忙搬煤炭的,眼睛顿时一眯,“老何?”
他们这几天急的发疯,要找的不就是老何吗?
可惜,梁说这人做啊,整个江家里面,他就乐意搭理江美舒,其他人他都不乐意搭理。
也不是,王丽梅勉强算是个长辈,江陈粮算是他老大哥,还算是要敬重一点。
至于江美兰,他不太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爱搭理。
所以等江美兰问完后,他都没开口,直接搬着几十块蜂窝煤进了里屋了。
江美舒落在后面有些尴尬,“梁说这性格就是这样,姐。”她声音有些小,“等我好好修理下他。”
江美兰不在意的摆手,“我知道他的臭脾气,我就是好奇,他怎么和老何联系上了?”
江美舒简单的解释了两句,“他消失的这些天去了省,还去找到了老何。”
“并和老何一块从陕省回到四九城。”
江美兰听完,她喃喃道,“牛皮哄哄。
很难想象梁锐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他还没过十六个生日,也就是说他也就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但是这个半大的少年,出了四九城,独自一人找到了省的老何,并且护送他连人带煤一起,来到四九城。
别说半大的少年了,这就是一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做到。
实在是这年头出门太难了,又要介绍信,又要出行证明,在外还要被人盘查,而梁锐却过五关斩六将,不止去了,还把老何和货也带了回来。
“他还是人吗?”
江美兰问了一句。
江美舒被她姐逗笑了,“肯定是,就是付出的代价有些大。”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没了,“手和脸都给冻烂了,人瞧着也精瘦瘦的,唯独眼睛还亮的惊人,这次出去怕是吃了不少苦。”
梁锐放完一摞子煤出来了,听到江美舒这话,他抬手一摸鼻尖,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吃点苦,受点罪,不是应该的吗?”
“还男人?毛都没长齐。”
江美舒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换来梁锐一个不屑的白眼,人却是规矩的,乖乖的又去搬媒了。
王丽梅把江陈粮和江南方,都喊了回来帮忙。
一车子的煤几个人十来分钟就搬完了。
眼看着他们要走了。
旁边的邻居顿时坐不住了,“丽梅啊,你帮我问问这孩子,这些蜂窝煤是从哪里拉来的?”
“就是就是,咱们好歹也是一个院儿的邻居,若是能弄点煤回来,大伙儿也会感激你们的。”
王丽梅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我现在都是迷糊的,这孩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煤炭来了。”
大家不敢去找梁锐,只能曲线救国去找江美舒,“你知道吗?不如你帮我们问问这孩子?”
江美舒也没法说,她是知道的,她想了想,“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今儿的下午三点以后,拿着煤炭供应证,去百货大楼蹲守着,说不得能买得到。"
为什么要三点后呢?
因为现在也才十二点多点,他们要把老何的煤送到百货大楼,最少也要两个小时了。
大家得了江美舒的话,顿时收拾起来。
准备这就出发。
江美舒,“别去这么早啊,去早了也没用,货还没回去。”
“没事没事,我们早些去排队也好。”
这下,江美舒便不好在说些什么了,倒是江美兰有些担忧,“就这样说出去了好吗?”
货还没去百货大楼呢,她妹妹就给倒豆子一样倒出去了。
江美舒,“没问题的。
“二嫂那边需要造势,我们院儿的人去了排队,到时候也能把这消息传的更远一些。”
她抿着唇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腹黑,“总不能让这批煤来了,都给百货大楼的干部们,做了嫁衣裳不是?”
那些人都想踩着沈明英的头,去摘桃子。
但是江美舒还偏偏不让了。
她这人也护短啊。
沈明英对她这般好,她自然要投桃报李的。
江美兰听到这话,她有些感慨,“真是长大了。”
“你们还走不走啊?"
梁锐等的有些着急了,他捧着一大搪瓷缸的热水喝,冻的太久了,喝到嘴里嘴巴是木的。
但是他想到老何还在城门口吹冷风,吃大雪,就有些坐不住。
江美舒,“这就走。”
“你开拖拉机载我们过去?”
梁锐被热水烫狠了,舌头也多了几分知觉,烫的龇牙咧嘴,“不然,你坐我头顶上?”
真是被烫迷糊了。
说了这话的梁锐,挨了江美舒一巴掌,他立马安稳了。
开着车冻的瑟瑟发抖,怀里揣着搪瓷缸,算是给了他几分温度。
江美舒看到这样的梁锐,突然就舍不得骂了,也不想再说他了。
“你开着拖拉机去找的老何?”
梁锐一听这话,顿时惊悚的回头,“江美兰,我是傻子吗?”
“我开拖拉机去找老何,我是活腻歪了?"
江美舒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对他有半点怜惜,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梁锐,你说话正常点。”
“好的美兰。”梁锐单手扶着车把,一手捧着搪瓷缸喝,还不忘回答江美舒。
这人真是皮的不行。
江美舒懒得理他。
多一分心疼,都是她贱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