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烟凯旋回都后,整座都城似乎都沉浸在一片沸腾眩晕的状态。
南都清贵的东北角一夜间住进了许久不见的权贵们,点亮了原本漆黑的一大片。
平民们自然更是热闹,南都茶馆酒楼随处可见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人群。世人的口舌从来都不问消息的确实可信与否,管他捕风捉影,隐闻秘辛,全在茶余饭后聊以谈资。
都说她慕如烟军功等身,如今权势已到了无以复加的极点。镇北军原本就是她的本营,如今南疆一役尽收镇南军心,东边有朱士玮用作心腹,西部又添了姚胜为其效命,如此东南西北四枚虎符尽收掌中,一整个国家最强大的军力,全握在这一个女子手里,而她不过才芳龄二十。
历史上有过很多这样登峰造极的人。他们趁着自己权势的顶点拨弄乾坤,只不过,有人成就伟业,有人碎骨粉身。
有人甚至在私底下传得有板有眼:“大将军凯旋之日,陛下率文武百官迎接,道:这天下本就是朕从你母亲手中接过来的,东宫之位,君若有意,可自取之。”
亦有人有声有色地把下文补齐:“大将军惶恐不迭,当众俯首涕泣,誓言毕生以周公为志,只愿效忠帝王朝廷。”
骆珏和邹准坐在午前人声鼎沸的茶馆,置身于热火朝天的人群。两人在工作上常有交集,骆珏每次回都述职,都会请邹准小聚。再过几日,骆珏就要回北境,是以两人相约在此一叙。
骆珏未碰杯先叹气:“东宫之位再不定下来,什么样疯狂的流言都要传起来了。”
“快了,快了”邹准笑得尴尬,又一次问道,“她确定要回北境”
“是啊。都说好了,让我们先回,她处理好都城的杂事以后就会过来。”
“你们将军可有骗过你们”
不知道邹准为何这样问,骆珏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被都城街头巷尾议论得如火如荼,慕如烟本人却在远离喧嚣的南山。
秋光照耀在山间,遍野的树叶正在变色,红橙黄绿痴缠绵延。
慕如烟和雍静两人懒洋洋并肩躺着看天。
“你为什么还不成婚”慕如烟随口一问。
“你不也还没么。”
昨日后半夜回流烟阁,见雍静已经睡熟,慕如烟心里一放松,正要在床沿轻悄悄躺下,被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握住。
慕如烟惊恐地看着雍静睁得滚圆的双眼,还没反应过来,雍静已从床上跳下来:“走。”
“走”
“你不是睡不着吗”
“额”
“去南山,看日出”
慕如烟从小就很困惑,雍静这用之不竭的旺盛精力是哪儿来的。
两人在山上正聊着,杜若也来了。
雍静躺着悠悠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慕如烟不说话。
雍静继续道:“母亲养过很多小白脸。”
杜若站在两人旁边也不坐下来,冷丝丝地朝雍静扫了眼。
雍静毫不在意,爽声笑道:“一个女人,有很多钱,还要男人做什么”
实在忍不了了,杜若径自往前走开了。
知道雍静向来喜欢捉弄人,方才又是在故意逗弄杜若,慕如烟扑哧笑出声来。
“我是认真的。”
慕如烟点点头,含笑闭上眼。
“如烟。”雍静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
“什么”
“我喜欢女人。”
慕如烟睁开眼。
雍静侧过头,对她绽开一脸坏笑:“你怎么看”
秋日的天很高,风丝丝入耳。
“那”慕如烟又将眼缓缓闭上,慢条斯理回道,“离我远点。”
两人皆唇角上扬,继续慵懒躺着。
好不容易来一次国都,雍静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极满,不一会儿又下山去了。
杜若回来了,对慕如烟摇头道:“她又信口开河了什么胡说八道”
慕如烟笑着坐起身来:“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你难道有时候不会也这样想么要男人做什么”
一束淡紫色马鞭草拍到慕如烟脑门。
杜若手握紫草,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道理是没错。但也要看是谁说的。”
两人相视而笑。
杜若坐下,脸色沉了下来。
秋风穿过山林,树叶五色斑斓,沙沙作响,空气转瞬清冷。
“怎么样”慕如烟问道。
杜若凝重地摇了摇头。
在风中听杜若说着话,慕如烟一直沉默遥望远处的山间,背影就像伫立的山石。
“都有谁知道”
杜若答道:“除了本人,还有陛下。”
午后,当三位皇子被帝王召到御书房的时候,左相已经在里面了。
帝王端坐,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
成年皇子中仅长兄不在场。朱景深瞥了眼左右兄弟二人。
看来左相已经将拥立之事提出。四弟朱景耀自然会顺应外祖父的意见,所以只要自己也坚定地拥护长兄,二哥朱景坤必也无法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如此一来,大势可定。
正想着,朱景深与父亲深邃的双眸不期而遇。而他并没有闪躲,沉定地与他对望着。
“爱卿的谏言朕已经明白了,今日还要听听诸方的意见。”
朱景深正要开口,却发现父亲似乎并没有在询问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他们众人的背后,御书房殿门口的方向。
随着卢公公的通报,一位长者从殿门口的光中走入。来人一身庄严朝服,虽然有了些年纪,但鹤发松姿,眉目间神采奕奕,清淡儒雅,行走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