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询问他。没有人阻止他。
不管怎么说,遭受众人排挤的时空技师就是有这项好处。他径自开门走入时空壶里头,设定好目标时间。当然,还是可能会有人恰好排定工作到这里来,并注意到门外窗户上头所显示的“使用中”标志。他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敲下封闭键。至少关闭的门比较不会引起更大的注目。
当然,芬吉有可能跑来敲他的门。他必须把握住时间。
诺羽还是跟他刚离开的时候完全一个模样。自从哈兰离开482世纪,已经在永恒时空里头度过了这么多小时物理小时,但此刻他又回到了相同的一般时间内,距上次他的离去,只不过相差了几秒钟而已。诺羽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改变。
她看起来非常惊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安德鲁”
哈兰渴望地看着她,但却无法上前靠近。他想起芬吉的话,不敢尝试遭受对方拒绝的打击。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妳必须照我的话作。”
她说道,“出了什么差错吗你不是才刚离开吗不到一分钟又回来了。”
“别担心,”哈兰说道。他尽可能地不去握她的手,避免作出任何安抚她的举动。他还是以严谨的语气说话。好像在他的体内,有某个恶魔正逼他去作所有的坏事。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刻回来对她而言,他几乎是刚刚离去又跑了回来,这只会令她更感到困扰。
他晓得原因。在时空计划书里头,他拥有两天的缓冲时间。尽可能地利用较前方的缓冲时间,对他而言将会比较安全,被人发现的机会也比较小。虽然这种行为也同样愚蠢。他非常有可能在计算上出了一点小差错,便会在他前一次尚未离开之前,就回到了同样的一般时间内。
那将变得如何呢他身为观察师的第一条规则就是︰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现实中的同一个一般时间里,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点,那将会对他造成严重的危险。
这是绝对要避免的事情。但为什么哈兰晓得,自己并不想碰见他自己。他不想和另一个早期的或晚期的哈兰面对面。那还可能导致另一种悖论,而推瑟尔是怎么说的,“在一般时间内没有所谓的悖论,只因为时间会慎重地避开所有的悖论。”
哈兰不断悬挂思念的,正是诺羽这双闪亮的大眼睛。
她走过来,将两只冰冷的双手安在他灼热的脸颊上,温柔地说道,“你遇到麻烦了。”
她的眼神多么亲切,多么可爱。但怎么可能她已经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她还需要什么吗他抓住她的手腕,大声地说道,“妳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现在别问任何问题照我说的去作”
“一定要吗”她问道。
“妳一定要这么作,诺羽。非常重要。”
“那么,我们走吧。”她简简单单地回答,好像她早已预期会发生这种事情一般。
踏入时空壶的门槛之前,诺羽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还是跨了进去。
哈兰说道,“我们正准备上移,诺羽。”
“也就是说,我们要到未来去,不是吗”
时空壶在他们走入之前就已嗡嗡作响。她才刚就座完毕,哈兰便以精巧的动作按下肘边的启动键。
在他们穿越时间的“移动”中,她并未显出任何晕眩的征兆。哈兰似乎多虑了。
她静静地坐着,轻悠自在又美丽。他心里痛苦地望着她,觉得私自带领一个一般时间者所犯下的重罪,与此相比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她说道,“那些数字代表年份吗,安德鲁”
“代表世纪。”
“你是说我们已经来到一千多年后的未来了吗已经到了吗”
“没错。”
“感觉不太像。”
“我知道。”
她环顾四周。“不过,我们是怎么移动的”
“我不知道,诺羽。”
“你不知道不知道”
“永恒时空里有太多东西是艰深到难以了解的。”
时间计上头的数字不停地滚动着。速度愈来愈快,直到最后完全看不清楚。哈兰用手肘推动一旁的操纵杆,设定为全速前进的程度。这里的能耗可能会在发电厂中引起注意,不过他也感到怀疑。十之回事,因此就算他和诺羽结束时间旅行回到永恒时空,也不会有其他的人在等着他们。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诺羽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哈兰再次看着她。“永恒组员不见得知道每一件事。”
“而我还不算是永恒组员,”她低声说道。“我知道的更少。”
哈兰的脉搏迅速地跳动。还不算还不算是永恒组员但芬吉说别再追问下去了,他在心中如此要求自己。这样就好了。她和你一起来。她对你微笑。你还想奢求什么
但他发现自己仍然开口发问了。“妳认为永恒组员有永恒的生命,是吗”
“嗯,他们称为永恒组员,你知道的,而且每个人都说他们可以永远活下去。”
她愉快地露出微笑。“事实并不是这样吧”
“那么,妳认为是吗”
“自从我待短暂地待在永恒时空里头之后,我就不这么认为了。那边人们说话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他们活了很久,而且里面也有许多老人。”
“不过妳却说我能永远地活下去就在那一晚。”
她沿着座椅向他靠了过去,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反正我不过在想︰天晓得呢”
他无法掩饰自己话语中的紧张之情。“一般时间者为什么会想要成为永恒组员”
她的笑容消失,而且脸颊上显现一丝亮白的颜色,他不清楚那是他的幻想,或是她脸上的化妆真有这样的效果。她说道,“你为什么要问”
“为了查明原因。”
“太愚蠢了,”她说道,“我不想谈这件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而她指甲的颜色,在时空壶内壁铁灰色的背景衬托之下更显得耀眼。哈兰不禁回想到那天晩上的聚会,由墙壁散发的淡紫外光照耀之下,那些指甲可以反射出苹果绿或绛绯红的微光,并根据不同的角度而发出不同的颜色。一个像诺羽这样聪明的女孩,更能够制作出六七种不同的色调,藉此来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蓝色代表宁静,亮黄代表开怀大笑,紫色代表忧伤,猩红则代表热情。
哈兰说道,“妳为什么和我做爱”
她摇着头,以白皙的脸色看着他。她说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一个女孩可以藉由这种方式而成为时空组员。我不在乎能拥有永恒的生命。”
“我想妳刚刚才说过,妳并不相信这种事。”
“我不相信,但试试看也无妨。特别是”
他严肃地盯着她,希望藉由这种冷酷的外貌,来掩盖他心理受到的伤害与失望。哈兰将自己的道德立场,重新定在他故乡时间里的高度来看待。“怎样”
“特别是,我就是想要你。”
“想和我做爱”
“是啊。”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玩。”
“好玩好玩”
“嗯,如果你觉得听起来比较适当的话,或者可以说是很奇特。你总是努力埋头工作而不看我,但你却总是用各种方式而偷偷看我。你想让你自己恨我,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想要我。
我想,我该对你感到一丝丝的遗憾。”
“为什么要遗憾”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涨红。
“为了你想要我而遭受这么大的心理折磨。这不过就是件简单的事。你只要问一个女孩就行了。非常容易就能变成朋友。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哈兰点点头。482世纪的道德观“只要问一个女孩就行了,”他低声咕哝。“这么简单。没什么大不了。”
“当然,这也得要女孩子愿意才行。如果还没和其他人交往,那她大概都会同意。为什么不行呢太简单了。”
这次换了哈兰低头。当然,事情十分简单。而这里头也没有所谓的对错,至少就482世纪里头的人们而言。在永恒时空里头,还会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件事他是个傻瓜,十足的傻瓜,居然还会想去问她这种事。如果在他的故乡时间里头,有个女孩竟敢在别的男人面前吃东西,他也可能特别跑上前去,质疑她的举止不够端庄。
他的态度转而谦卑,“而妳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好,”她轻柔地说道,“如果你能够更放松点就更好了你从来不笑的吗”
“没有什么事是值得笑的,诺羽。”
“拜托拜托。我想知道你的脸颊正不正常。看看吧。”她将手指分别放在他的嘴角两端,然后突然把它们向后一拉。他惊讶地向后一振,忍不住地露出微笑。
“你看。你的脸皮并不会就此而塌掉。你的长相已经很好看了。只需要足够的练习站在镜前练习微笑,让你的眼神透出光彩我敢打赌,你会成为一个美男子。”
他脸上的脆弱的微笑,不久就消失了。
诺羽说道,“我们遇到麻烦了吗”
“是的,诺羽。很大的麻烦。”
“因为我们所作的事吗你和我那天晚上的事吗”
“不尽然。”
“那是我的错,你晓得的。如果需要的话,由我去和他们讲清楚。”
“不要,”哈兰奋力地说道。“别作这种事。妳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是其它问题所造成的。”
诺羽不安地看着时间计。“我们在什么地方我看不清这些数字。”
“我们在什么时间”哈兰反射性地纠正了她的用词。他调整控制杆,让时间移动的速度减缓,使得时间计上的世纪读值也逐渐看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