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灵渊还不知道自己是天魔身,因为那场献祭发生的时候,他太小了,还不懂事,陈太后和丹离都告诉他,他记忆中那场可怕的献祭是因为中了妖毒,为了救他牺牲了八十多位高手的性命,所以殿下一定不能辜负天下之望。
母亲与老师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少年时对此深信不疑。他还以为自己也会像凡人一样,有生老病死,长不过百年身。但剑灵不同,剑灵长得太慢了,整整十六年才出鞘,以后,大概又要百年、千年才能凝成实体,生命漫长得凡人无法想象。盛灵渊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是看不到他了,那么等他百年以后,这小剑灵怎么办呢
灵渊是个习惯于深思远虑的人,他小心翼翼的、像捏陶土一样,一点一点引导着天魔剑,让他长成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样子快乐、无畏、肆意、永远心怀希望。
但他后来发现,宠过了头,天魔剑有点太跳脱了。
剑出鞘、少年天子离开东川,刚开始,对于天魔剑来说,就像是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游戏,他对混战的乱世毫无感觉,就知道好玩。
于是很快,教训来了。
天魔剑在东川的时候,看书就困,巫人语和咒文都跟着学了一些,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只捡好玩的记,这其中,“通心草”就是个非常理想的“玩具”。
他像学步的小孩一样学会控制自己的剑身,渐渐的,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作,第一个成功的,就是巫人族的“通心草”,没什么门槛,只要记得住那些繁复的巫人文字,不要刻错了就行。
天魔剑发现,他刻的通心草居然能按自己的心意说话蹦跶,如获至宝,一时玩得不亦乐乎上树追鸟,烧丹离的竹简书,趁灵渊睡着的时候指挥小人编他的头发,往阿洛津的饭菜里倒一堆盐
巫人咒那些枯燥的原理、让人看着眼晕的解、反和变形,他一概没有兴趣。
结果那次途中遇到妖族飞骑兵截杀,他们连夜拔营,混乱中,天魔剑把自己的通心草小人遗落了,到了新营地想起这码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催动不了小人了。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是个半吊子,距离太远,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通心草小人被敌军捡走,妖族飞骑兵有个精通各族语言的军师,利用通心草反咒探听到了天魔剑对盛灵渊说的话,推导出了他们的隐藏地。
铺天盖地的妖族飞骑兵杀来的时候,还是熊孩子心性的天魔剑吓得不知怎么办好。
那是灵渊第一次让他出锋见血,第一次让他知道,他一个疏忽闯下的祸,是要赔上将士们的血和命的,东川外没有游戏,每一场角逐都是你死我活。
后来援兵很快来了,把那支冒进的飞骑兵一举绞杀。灵渊让人从敌人的尸体身上搜到了那枚通心草小人,当着他的面烧了,一边轻柔地擦干净剑身上的血,一边数落他“没常识也敢乱用巫人咒,自己写过的咒就像自己闯过的祸,都得收拾干净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援军来得也太快了,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是早埋伏好了,黄雀在后以盛灵渊的仔细,原本也不该任凭他出这种纰漏,那个通心草小人根本就是他故意布置的。
此后天魔剑经历过的每一场战役,盛灵渊都会多少让他参与,年幼时的天魔剑以为自己在帮忙,保护欲爆棚,现在想来,早年间的经历完全是按照难易顺序来的,是灵渊精心安排的训练,既能让他知道什么叫“责任”,飞快地成长,又不至于伤害他的信心。
宣玑缓缓地站起来,隔着几步,看向盛灵渊“你说对吧”
你亲自写的“教案”,亲口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盛灵渊却晃了一下,后背抵在了墙上。
宣玑一惊,连忙去扶“你”
盛灵渊倏地避开了他的手。
那小妖是朱雀骨生的灵,身上沾着熟悉的味道,在阴冷的禁闭室门口,那气息几乎带有侵略性,让他心里总是闪过一些不该回想的事。
木偶女自顾自地说话,周围人蹑手蹑脚的衣料摩擦声,冰冷的墙面和真实的头疼
“有一得必有一失,”盛灵渊抽了口气,勉强挤出个微笑,朝一步以外手足无措的宣玑摆摆手,“拜你和你家先祖所赐,不过反正这躯壳能找回来已是我没想到的,欠你族一个人情其他的你们叫什么副作用不打紧。”
宣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得一失”
他发现盛灵渊一方面记得天魔剑,一方面又对自己种种或有意、或无意露出的“破绽”视若不见,宣玑一开始以为那是因为天魔剑在他心里毫无分量。
可分明不是的。
为什么他不多追问一句
盛灵渊是被阴沉祭文唤醒的,他一直把这当做“惊扰”,只想躺回赤渊伸出入土为安,宣玑直觉,他说的“找回躯壳”不是指“活过来”这件事。
找回躯壳是找回什么
他最后为什么会从赤渊上一跃而下
还不等他追问,那木偶突然停止了说笑,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婆婆。”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一震。
那木偶停顿了一会,应该是在听别人说话,然后它似乎吃了一惊“燕秋山今天就回永安俞阳那个姓杜的母海龟小心得很,我们一直插不进手去。消息来源准吗”
燕秋山回永安是肖征亲自批的,听到这,他脸色一变。
木偶停顿了更长时间“明白,不能让他活着回来,您放心。您先回老宅避一避风头,交给我们来解决。”
“留两个人,随时收集木偶透露的信息,其他人跟我走”肖征一跃而起,“联系王泽,还有距离燕队他们最近的分局外勤,让他们先去接应可恶,到底是哪个环节泄露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