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玑冲王泽招招手, 把他叫到跟前“相生相克这个概念你有的,对吧最基本的,水灭火, 火克金但我们也知道,抛开剂量谈疗效是耍流氓, 比如说, 如果是森林大火, 你拎个水龙头过去, 就浇不灭。”
“对, 除了剂量, 还有属性,你打童尸的时候放的火能在海里烧,因为里面掺着特殊能量,海水浇不灭。宣主任, 咱能不从基础物理化学说起吗, ”王泽打断他, 急得抓耳挠腮, “这跟知春有什么关系哎, 老兄,我以前居然以为你是个痛快人。”
“正要讲到,”宣玑捏开易拉罐,“当代从微观角度看, 是能量问题,但古人没有这些概念, 所以他们通过观察和总结宏观规律,认为世界上的所有的规则都是分等级的。同等级的事物会相生相克,但这个规律不适用与高等级和低等级的之间高等级的东西可以无条件压制低等级,破坏低等级里的一切规则。”
王泽听出了点意思“你是说”
“古人排序方法有很多种,各门各派、各时代意见都不统一,但有一些基本规律,是大家一致同意的。比如最高等的规则,是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属于鬼神范畴,人力不能及。次一等的,叫做类同生死生灵堕魔,高山人炼器,都属于这一类。”
王泽听到“炼器”俩字,连忙追问“啥叫类同生死”
“就是绝对不可逆,”宣玑说,“就像活人可以死,死人不能复活一样,人魔不再有做人的资格,器灵也不可能变回生灵,这就是你们查遍所有资料,都告诉你刀剑灵不能再生的原因。因为炼器的规则级别太高,那些各种各样的献祭,只有少数几个像大阴沉祭这样的,能够得着这个级别,但也只是同等,还是不能破坏规则。”
王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扶住后腰后腰头天晚上在海上磕青了他苦涩地问“宣主任,您引经据典,就是在告诉我别做梦了吗”
“我吃饱撑的”宣玑说,“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么,高等级可以压制低等级的一切规则,所以有一种情况,是器身损毁后,器灵并不会跟着消散,就是器灵本身被更高等级的规则约束。”
王泽哭丧着脸说“可你刚才还说,炼器属于第二等,第一等是鬼神范畴那意思不就是封建迷信范畴吗所以我们怎么搞,找几个神庙参拜一下”
“知春刀身已经被销毁过一次了,但他仍然能以刀灵身份存在,你没觉得很奇怪吗除了他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器灵能操控多个器身的先例,就好像他能凌驾于刀本身上似的,所以我怀疑他有很特别的地方。”宣玑顿了顿,其实他第一次在海水中见到知春,就觉得他太不像一把刀,就算是水果刀也有刀刃,他实在是缺了点锋芒,“都跟你说了,只是个初步的猜测,我还要去仔细查查知春的来历所以才让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那你凭什么告诉我啊就因为我看起来很坚强”王泽丧丧地说,“实话告诉你把宣主任,就算我长得像条硬汉,但谁内心还不是个宝贝儿呢不行,我不能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得把我的小弟们一起祸祸起来,凭什么我默默背负,他们安心享受surrise。”
宣玑觉得能量饮料有点齁,喝得他反胃“王兄,您可真是个硬核的宝贝儿。”
王泽刚抬腿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说“宣主任,我觉得你这两天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我不小心又帅了吧”宣玑不动声色地冲他一笑,又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我前一阵回老家取回了点家族传承,恶补了点课,这不是刚从业余转专业,想提高点业务水平么。”
王泽张了张嘴他指的不是那些神秘的鲛人语、各种奇怪的知识。
善后科宣玑,在异控局本来就是个传说,深藏不露、来历不明,以前就是一位时而厉害、时而捣乱的编外人员,一代不如一代的废物异控局连他的完整资料都拿不到,只能“招安”。不管他会什么秘术,王泽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只是觉得,以前的宣玑有种飘忽不定的狡黠,像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精怪什么的,主要任务是游戏人间,在红尘万丈里撒欢打滚,虽然玩耍得也很投入,但总让人觉得,他一尽兴就会走,一来一去,谁也不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可是这几天,他突然“沉”了下来。
原先,王泽觉得他的脚踩在风上,现在他的脚不光踩在了地上,还一步一个深坑,无端多了几分沉重的疲惫感。
但仿佛是落地扎了根,他疲得很有生命力。
宣玑冲他举了个杯,转身钻回了病房。
头天晚上在海上,盛灵渊的血沾了宣玑一手,好在其中一位一直在昏迷,没什么意识。宣玑只能共感到他一些模糊的感觉给他拉被子,就是宣玑觉出他有点冷。
方才跟王泽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盛灵渊好像还是被惊动了,宣玑听见他心里冒出几个“何人喧哗”一类的念头,连忙小心翼翼地掩上病房门,伸手蘸着巨难喝的饮料,在门上画了个古老的符咒。
病房四周瞬间像多了一层降噪网,落针可闻地安静了下来。
宣玑毕竟不是天魔剑了,有了自己独立的身体,只有碰到血,才能跟盛灵渊建立起短暂的联系,持续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周围能量场太强,时间还会再缩短。
这会天已经亮了,宣玑有感觉,他俩的联系开始淡了。这让他又是恋恋不舍,又隐约地松了口气。
燕秋山和知春三年不见,都还会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何况他和盛灵渊之间,已经隔了三千年。
三千年里尘嚣起落、斗转星移,各自在生死的河里游过了一趟又一趟,什么都变了。
共感对他俩现在的情况来说,实在太亲密无间。
何况在海上,宣玑露出的破绽太多了,他自己现在也还有很多事没想起来、没理清楚。连王队都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以盛灵渊那一叶知秋的明察秋毫,他会毫无察觉吗
宣玑不清楚他是装的,还是有什么问题,盛灵渊往冰上撞的样子有点吓着他了。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双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把自己蜷缩进那个人的意识里。
他们俩生命中最初的记忆,就是被噩梦联在一起的,可是盛灵渊此时的识海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片黑暗。
当然,睡眠是有周期的,谁也不是一梦一整宿。但让宣玑很不安的是,一夜过去,盛灵渊的识海里始终只有空荡荡的漆黑
他真的没有做梦。
“特能”的梦,有时候会有特殊的意义,不过那特指有完整情节、而且清醒以后能一五一十记住的梦。平时,他们也像普通人一样,也会在“快速眼动期”注做普通的梦,那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梦到的也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片段,醒了也不会记住。
为什么盛灵渊睡着以后,除了对周围环境变化有微弱反应,其他就跟死了一样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宣玑试着沉入他的意识,集中注意力,打算趁共感联系没断之前,给他编造个梦境出来。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让他睡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