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从相见起就是一场骗局, 所有他自以为的美好, 不过是她尽力扮演的一个角色。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书中所写的江晚晴的性格, 不知不觉融入她的骨血中, 以至于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自然,有时候,甚至出于本能,再分不清真假。

但在心底深处,她一直很清醒,也有最后的底线。

这个古代养尊处优,受尽宠爱同时爱恨不由己的大家闺秀,这个凌昭凌暄两兄弟心中的白月光,不是她。

她有自己的亲人, 自己的朋友,她有机会和他们团聚,回到熟悉的世界,过上曾经觉得枯燥无聊, 如今日夜思念的生活。

可坚守的底线一旦崩溃,回家之路终会成为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她不能放弃。

江晚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斜飞入鬓的剑眉, 他深邃幽黑的眼眸,他挺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唇。

分明应该是原作中冷漠克制, 待所有人都有一份疏离和多疑的帝王,在她面前, 却敛尽锋芒,只余温柔。

假的,都是假的。

他真的看不出来么?

江晚晴头晕的厉害,推开他,独自倚靠在床边,泪水茫茫然的从眼眶中坠落,无声无息,连一声啜泣都没有。

然后,她听见那个男人说:“骗就骗吧。”

她猛地抬头,又因为这个突然的举动,更加头晕,看向他的视线都是模糊的:“你说什么?”

凌昭勾唇一笑,目光平静:“人生苦短,骗就骗吧,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再坚持几十年又如何?能骗一辈子,朕就不怪你。”

江晚晴不确定是不是醉的狠了,出现幻听。

他到底在说什么?

每个字都听进去了,结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他不在乎欺骗,不在乎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心,就算从来都是逢场作戏,他只要这戏演上一辈子。

——他疯了。

江晚晴无意识的摇头:“胡说,胡说……我一直觉得你不懂我,原来我也不懂你。”头又疼又沉,她只觉得整件事都荒唐,唇角弯了弯:“我们到底怎么谈的恋爱啊……”

凌昭明知她喝醉了,天底下最无用之事,就是和一个酒后闹性子的醉鬼讲道理,可他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室内这般温暖,几杯温酒下肚,这手却是冰凉的。

他皱了皱眉,抚去她脸上的泪痕,低沉而缓慢的道:“朕是死过几回的人,当初侥幸捡回一条命的时候,便想,这辈子太短,人命更脆弱,活着就要珍惜眼前所见,手中所有——江山,母后……你。”

他捧起那双寒凉的小手,鬼使神差的低下头,亲吻她苍白的手背,眉眼之间的温柔,比杯中酒更醉人:“像今天这样,朕处理完前朝之事回来,你备上三两小菜,偶尔小酌一杯,这是朕一生所求。”

江晚晴想起书中,他的三宫六院和膝下儿女,嘀咕:“你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凌昭低笑:“盛世太平,你我夫妻恩爱,其余的,错过也不可惜。”

江晚晴头疼头晕之后,终于困倦,倚着床侧昏昏欲睡:“我们之中,最后只能有一个人如愿……”

凌昭抱起她,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完全是哄人的语气:“你还有什么愿望?”

江晚晴眼睛都快合上了,红唇一张一翕:“死,死,死……”

凌昭无言:“你——”

他摇摇头,刮了刮她鼻尖,戏谑道:“小酒鬼。朕赦你无罪,你是死不了的,譬如今晚,随你怎么放肆……都是无罪。”

此时,他的双臂撑在枕边,凌驾于她之上,红烛燃尽大半,这逐渐黯淡而又静谧的光影中,暧昧情愫悄然涌动。

夜色,烛泪,床榻上躺着他的心上人。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姣好的容颜上,那嫣红的脸颊,随着呼吸颤动的纤长眼睫,和微微张着的柔软红唇。

近在咫尺,低头便能采撷。

于是他缓缓沉下腰,鼻息之间尽是女子甜美的芳香,而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他倏地惊醒,利落地翻身下床。

几乎想立刻吩咐王充,连夜把张远那群人叫进宫。

周公之礼,夫妻之礼。

不行……必须先成亲,江晚晴醉了,他当真随心所欲的话,成什么了?

对,成亲,先成亲。

凌昭正要起身,江晚晴忽然翻了个身,对着他,手胡乱抓着什么,没抓住,只碰到他的手,就像找到救命稻草,拉住不放。

他喉结滚动了下:“你……”

她睡着了。

凌昭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长叹一声,认命了。

——再不成亲,只怕他先被折腾死了。

慈宁宫,庭院。

福娃从西殿回去后,容定就一直陪着,直到他就寝。

出去的时候,夜色沉沉,灯笼洒下昏黄的光,天气凉了下来,夜风一吹,就像能穿透衣袍直击骨髓的寒冷。

容定不自觉地将手笼入袖中。

他一向是畏寒的,换了一具躯体,原本不该有这毛病,但还是会下意识的作出这个举动。

抬起头,寒星点点,缀满夜空。

今晚凌昭留在西殿用膳,本没什么,可当容定回到房里,目光随意扫了一圈,忽然定在某一处。

他疾步走到床边,拿起玉瓶,全数倒在手心,数了数……不对。

缺了两粒。

这里面的药,他早换过了,他怎可能在自己房里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和曹公公之死有关的蛛丝马迹,他只是想试探曹公公一死,会否有人再次闯进他房间——如今,药丸的确少了。

但总是莫名的心慌。

容定开门出去,正巧碰到打水回房的宝儿。

他站住,问:“姑娘来过我房里么?”

宝儿打了个哈欠,视线有点朦胧,听见他的话,脱口道:“咦,你怎么知道?姑娘带我来过呀,拿了两粒治风寒的药。”

容定脸色煞白,木然看了一眼前方:“今夜,姑娘请皇上来——”

宝儿嗤了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姑娘说有事求皇上呢,请皇上喝酒,多半是为了雪晴姑娘,但我瞧着,皇上和雪晴姑娘压根看不对眼,姑娘是白费心思撮合了……喂,你上哪儿去?”

容定没回头,疾步向前。

宝儿第一次见他走的那么匆忙,摇摇头:“慌慌张张的,八成心里有鬼。”

王充守在殿外,正一边数星星,一边哼着小曲。

有道人影冷不丁直闯过来,他愣了愣,随即皱眉,尖细的嗓音响起:“站住!你,就是你……”

他盯着这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呵斥道:“你是宛儿姑娘身边的小容子,走那么快作甚?脚步声轻点儿!”

容定停住,此刻容色苍白,衬得眼眸越发漆黑如墨:“王公公,太子殿下正吵着见宛儿姑娘——”

王充扬了扬拂尘,懒洋洋道:“那不成。今晚上,别说太子,就是太后娘娘来请,也得等上一晚。”

容定心中一片冰冷,慢慢问:“不知,所为何事?”

王公公嗤笑了声,站在台阶上看他:“真是个傻的。小厨房备下酒菜,足足一坛子陈年花雕的分量,你没听说?再抬头瞧瞧这天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里面,酒酣耳热,还能发生点什么?”

他没等容定答话,自己先偷摸笑了笑,摇头惋惜道:“咱们呀,只有在旁伺候的份,这辈子是别想咯!”

容定转过头。

窗纸透出暖黄的光,谁的身影投在上面,摇曳成双。

空气中依稀有酒香弥漫,此时此刻,却如断肠散,索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