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深深看了他一眼,摸了摸唇上短髭,心有所思。
无论如何,李勣在他这个太子明确出城“恭迎圣驾”之际依旧纵兵渡过灞水、兵临长安城下,都算是了不得的大事,动辄有开战之虞,其麾下数十万东征将士对上东宫所属之军队占据碾压优势,李勣本身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帅,如此局势任谁不是心生惶恐、战战兢兢?
偏偏房俊好似一副全不在意的神情,这可不仅仅是对李靖统领军权因而心生抵触那么简单了,显然是房俊认为并不会开战……可他这份猜测又来自何处?
不知为何,自当初房俊率兵自商於古道赶赴洛阳面见李勣回返之后,言行举止便充满古怪,有些时候与他这个太子说话亦是云山雾绕,听上去似乎诸多暗示,但细细思之,又不知所谓……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门道?
心思萦绕之间,李靖起身来到面前,恭声道:“殿下,时辰不早,可否按计划行事?”
众人在此沉静下来。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打开春明门,将一支多达五千人的东宫六率部队放出城外,与门外北侧的右屯卫结成一体、相互支援,拱卫春明门的同时,也将承担太子出城之后护卫安全之责。
这一步迈出去,就意味着明天太子必须出城,否则便是临阵退缩,威望大跌。
可一旦太子出城,春明门南的左武卫,灞桥方向的右侯卫,以及右侯卫身后的李勣大军,都有可能直接暴起奔赴春明门下,一场大战势不可免,刚刚消停了没几天的长安城将再度迎接比关陇起兵之时更加猛烈十倍的战火……
李承乾环视一周,将大臣们的紧张神色收入眼中,忽然一笑,微微颔首,语气坚定:“就按计划行事,一切拜托卫国公了。”
李靖重重颔首,转身返回书案,对一众围绕身边的武将发号施令。
房俊往那边看了一眼,对李承乾道:“眼下皇家内眷皆在右屯卫军营之内,微臣着实放心不下,稍后便返回玄武门外,坐镇右屯卫大营,一则固守皇宫门户,再则确保皇家内眷不失。”
刘洎捋着胡子,心底哂然。
平素你小子为了太子出生入死,也曾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功勋赫赫、被太子倚为心腹。但是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太子不还是更加信任李靖,将你指挥之权剥夺?
很显然在太子心中或许房俊是更为可信之臣子,但并不认为能力在李靖之上。眼下房俊不管春明门外战火将燃、岌岌可危,却要退回玄武门外自己大营之中,说起来合情合理,但心中相比已经存了隔阂,有所不满。
要知道,直至眼下,房俊还是兵部尚书,兵权却尽被剥夺……
李承乾蹙眉,他也认为房俊是对自己将军权统统归于李靖而心生怨怼,轻叹一声,和颜悦色道:“玄武门乃皇宫门户,更是孤生死之地,便仰仗二郎奋力固守,扶保社稷。”
武德殿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称呼房俊的爵位、官职,而是亲昵的以“二郎”相称,足见他宠信之态度,试图以此来平和房俊心中不满。
他不是不信任房俊,但是如此敌众我寡、兵力悬殊的情形之下,万一房俊与李靖意见不一,极有可能导致内讧,更是取胜无门。况且房俊固然对上关陇门阀那些个半吊子将领能够占尽优势,尽显年青一代第一名将之能力,但现在将要对阵的却是程咬金、尉迟恭这样誉满天下、战无不胜的功勋宿将,更何况还有“天下第二军神”的李勣,实在是难有胜算……
房俊愣了一下,这才领会李承乾的心思,旋即哑然失笑,诚恳道:“殿下放心,微臣镇守玄武门,胜则为殿下看守门户,败则为殿下扫清退路,力保帝国正朔。卫国公乃当世第一兵法大家,正面战场有他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天下何人不服?”
开玩笑,他可没有心思替代李靖去跟李勣刀对刀、枪对枪的正面较量,人家乃是名震青史的名帅,自己算哪颗葱?
再者说来,与其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排兵布阵最终却只不过白忙活一场,还不如自己回去玄武门守着自己的大营,闲来无事也能与长乐多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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