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诜推搪的话,换了旁人,也就是听听也就罢了。但章越却非常认真及耐心。
不能因对方官位比自己低,而轻易强压对方,这是章越一直秉持的。何况资历来说对方远高于自己,所以章越摆出了十足的尊重。
张诜道:“之前为了打熙州河州,秦凤路六成的精兵已拨熙河路,如今秦凤路兵马,正兵驻泊兵土兵加在一处不足四万。我之前又派了一万入援,手头上实没有更多兵马。”
章越心道,你拨我两万兵马带兵去救,不成,一万也行啊?
不过面上章越道:“经略说得是。”
张诜见章越没有一来就强压他出兵救熙河,觉得对方非常识时务。
张诜道:“如今王子纯兵困岷州,景思立,王厚败绩丧师失地,高遵裕则苦守定西城,这是眼下局势不利之处,但从大局来看,我倒觉得这一次败得好!”
看着张诜盯着自己,章越道:“经略是何意?三路被困,丧师失地怎会是好事?”
张诜哈哈地笑道:“章龙图,你我之间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着糊涂了。”
“王子纯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如何能回熙河,恐怕早就被王相公请到别郡了吧!”
章越听此心想,你说的倒是事实。不过他面上却佯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军吃了败仗,我能否力挽狂澜还属未知之数呢。”
张诜笑道:“章龙图你这不是回来了吗?说实话我早就看出来了,王子纯确有将才,可是他即便一直胜,但却永远得不了熙河,一旦朝廷钱粮不济,那么这些地方怎么打下来的,还要怎么送回去。”
“唯独章龙图你方是来熙河收拾局势。即便是前方一败,但换回来你再度主政熙河,那么不是可喜可贺吗?说实话自传出你回熙河重开经略府之事,不仅是在下,这熙河秦凤路上下哪个官员不为之雀跃,都觉得可以转危为安了。”
章越笑了笑道:“张公你这番话令我无地自容啊,这秦凤路与熙河路之间是肩膀挨着肩膀,乃是唇亡齿寒之势,你我各自身为一路经略使,同为朝廷疆臣,在此危急之际,存亡但系之时亦是要齐心协力方可共渡难关啊!”
张诜笑道:“龙图所言极是,如今官家全力支持你收复熙河,张某自也当顾全大局,全力配合。”
章越问道:“张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
张诜道:“龙图实不相瞒,三司命蔡运使统筹系省钱物,去年我抽调走了不少……”
章越打断问道:“有多少亏空?”
张诜道:“差不多七八十万贯,龙图这边可否吴枢相说一句?以支援熙河路的名义上宽限些时日。”
章越道:“此事……此事我不好替老泰山做主,不过七八十万贯的亏空,我这边可以先借你五十万贯支取,你先将账作平了,日后再还我。”
张诜大喜道:“谢过龙图,不出三个月这钱一定归还。”
章越算是明白了,难怪张诜巴不得自己回来了,换了王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说不准还要到王安石那告张诜一状呢,哪似自己会帮他遮掩下来。
二人说完话,便从路亭这启程返回秦州城中。
秦州城之富庶远胜过荒凉的熙河各州。城中官员将领富商知道了章越抵达后,纷纷前往参拜道贺。
不过章越却没有都见,只是着重见了几个秦州的大粮商,让他筹备好粮食送到熙河前线去。
至于张诜下面给章越答谢的晚宴,章越也是推了。
官场上迎来送往太烦,章越是能静则静,幸亏他如今官位够高,即便拒绝了也不怕得罪人,反而让人觉得清廉矜持。
推掉晚宴后,章越与张诜一并研究如今熙河局势,现在董毡派出他的大将青宜结鬼章率领数万番军正猛攻河州,景思立,王厚率败军据要害之处死守。
而王韶的大军在岷州的大山里打转,如今陷入了青唐蕃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而西夏的西寿保泰、卓啰和南两个军监司正围攻高遵裕所守的定西城已达一个月。
高遵裕一日一信地往京师告急,将情况说得十分危急。
而熙河境内不少蕃部也是做了墙头草,左摇右晃的,宋军的兵马时不时遭到伏击,粮道时不时被截断。
蕃部甚至猖狂到勾结木征,袭击蔡延庆所驻的熙州,意图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幸亏被蔡延庆识破。
连经营多年的熙州都差点不保,其他各城各寨的宋军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从张诜口中,章越知道现在岷州,会州,河州分别遭到侵攻的困境,那么要如何破局呢?
章越之前从天子那听说,朝中不少大臣都建议放弃岷州。
说岷州这里山林多,穷山恶水出刁民,打下了没什么价值,相反守住此州却要牵扯朝廷不少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