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福宁殿,天子寝宫。
如今官家正在西阁静养。
而两名医官正与一位白发宦官言官家的病情。
这位宦官年近古稀,但看去还不过六十岁,不仅甚有精神,而且普通人乍看甚是忠厚老实。
不过熟悉这名宦官的人,就会知此人不似面上看去的如此,否则就不会坐上内都知之位。
在大内内都知的地位仅次于都都知,为正六品官,因都都知不常设,故而对方就是内臣第一人。
此宦官正是任守忠,是内侍任文庆的养子。
至于他面前两名医官是中书省从民间请来的名医孙兆、单骧。
孙兆道:“官家得的是风症无疑,在民间当用附子汤,黄麻汤或葛根汤服用,不过这些方子宫里的御医显然已给官家用过了,未得见效。”
单骧道:“为今之计我们略改一改方子,再为官家起针,看看能否有用,我看还是有三成转圜之机了。”
任守忠笑道:“两位果真是当世神医。相公荐你们来即是妙手回春,如何处置你们商量着办,办好了,自会有重赏的。”
二人闻言都是大喜离去商议方子了。任守忠待二人走后,略换上些许哀容向东阁而去。
曹皇后正在东阁里歇息,容色甚是憔悴。她见任守忠一脸哀色入内,不由慌道:“两位民间的神医也束手无策了吗?”
任守忠长长叹了口气道:“回禀皇后娘娘,如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曹皇后抚案长叹一声又重新坐下。
任守忠忽跪下道:“娘娘臣有罪!”
曹皇后吃了一惊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了,怎么动不动就跪地请罪,站起身来慢慢说。你可是因傅尧俞上疏请善待皇子之事。”
任守忠垂泪道:“是此事,娘娘,老臣已是尽力伺候了,也不知如何就是不能令郡王欢喜,以至于郡王与外人这般道老臣。”
“老臣卑微之人,被人误会了担什么事,但是令臣子误以为是皇后授意老臣容不下郡王,此真是罪该万死了。”
曹皇后有些无奈道:“赵曙滔滔也是的,在宫里住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规矩。你放心我已吩咐了他们不要将话往外传,朝臣们议论过一阵也就散了。”
“你说官家这病真不好了如何是好?赵曙这孩子可托江山社稷吗?”
任守忠道:“皇后娘娘,老臣没有家人,又是这把年纪死不足惜,只知道忠心于官家与娘娘。娘娘既问国储之事,老臣还是那句话郡公不如节度。”
任守忠所言的节度是威德军节度使赵允初。
他是荆王赵元俨少子。章献太后曾梦到周王玄祐、即悼献太子,托生到荆王宫。而赵允初一出生为收养在宫中,年纪比赵曙略小,但进宫却比他还早。
官家之前与韩琦所言,收养了两个皇子在宫中,一个是赵曙,另一人便是赵允初了。
曹皇后叹了口气道:“允初这孩子质朴是质朴,奈何就是…不慧。”
“当初官家听了你的话,不是让允初入宫觐见么。官家命宫女赐他茶水,允初还憨直道,不用茶,喝白水就好了。”
“本宫与左右都是大笑,此事你也是见得。官家与允初问答后也甚为失望与我道,允初痴騃,岂足任大事乎?”
任守忠闻言仍道:“皇后娘娘说得不错,允初是老臣看着他长大,论聪慧或许不如郡公。”
“但论将官家和娘娘放在心底,谁也是不及他啊!”
曹皇后闻言一愣,叹了口气道:“你这话不错,允初是个孝顺孩子,奈何官家与相公们都已属意于他,本宫也是无可奈何了。”
“那个叫韩虫儿的宫女如何?是否还不肯太医诊脉?”
任守忠道:“还是不肯,一有男子靠近即大呼小叫。”
“那你也不可相强于她。依你看她是否怀有龙脉?”
任守忠摇头道:“老臣看得不像,此女多是贪慕富贵,故意使坏。”
曹皇后听了苦笑道:“这般的富贵又能贪慕了几日,若无龙脉,她敢如此胡言,以后如何处境没想过吗?”
任守忠道:“总有这般人一辈子没风光过,能贪得一日是一日,且先锦衣玉食供着,有这韩虫儿在,倒可以拿捏着郡公,不怕郡公日后不孝顺娘娘。”
曹皇后闻言沉默片刻道了一句:“还是不要太过了。”
“是,老臣知道了,”任守忠抬眼看着曹皇后道:“娘娘,老臣章献太后时便跟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心底只有皇家的事,绝不会作半点对不起娘娘的事。”
曹皇后道:“本宫晓得,公公是天圣明道时的老臣了。”
“是啊,娘娘,为何定天圣为年号?天圣就是二人圣。何为年号明道?明就是日与月共明啊!这都是天下百姓的意思,让章献太后与官家共治天下。”
任守忠走出福宁殿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复杂之色。
他曾两度被贬离皇宫,又曾两度回宫,如今他可不想第三度被贬出皇宫了。
他清楚在这场立储之争中站错了队的后果,他如今已深深得罪了巨鹿郡公赵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