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
刘永诚和铁忠早就等候朱祁镇了,见了朱祁镇带着大队骑兵过来,刘永诚和铁忠立即迎了上去,一同说道:“参见陛下。”
朱祁镇下马将二人虚扶起来,对刘永诚说道:“今日劳烦公公的确不该。只是小辈们办不好事情,只能请公公来收拾残局了。”
朱祁镇为什么请刘永诚来,原因很简单。因为王振有一支名义上的军队,就是御马监。
人数不多,但都是宣宗皇帝留下的来的兵马,当时堪为精锐,这十年过去了,朱祁镇对御马监的实力,也不敢多信任的。
但是不管如何,王振手中这一支军队,朱祁镇总是要防范的。
忠心这东西,朱祁镇从来都不信的。
至于铁忠,北镇抚司朱以扩虽在在身边,可是他也不知道北镇抚司啥情况,最了解北镇抚司一举一动的肯定是南镇抚司。
朱祁镇固然明白,王振其实是凭借他的授权才能管理这一支军队。朱祁镇要拿下王振,大部分御马监的兵马是疯了,才会跟着王振做乱。
但是朱祁镇总要将事情都做在前面。
刘永诚一直是御马监的大监,只要他一回去,御马监什么乱子都掀不起来。
刘永诚说道:“陛下有命,老奴敢不万死以报。”刘永诚对于重回权力中心,也是十二分的热忱,这几年他渐渐的退出御马监,只管武学一些事情。
朱祁镇立即派刘永诚持圣旨去掌管御马监。
把可以调动人马的兵符给铁忠,这些调兵的东西朱祁镇一直随身携带,派铁忠率南镇抚司派去控制北镇抚司马顺一系人,稍有异动,格杀勿论。
他这才带着张昭和近卫营朱以扩和部分北镇抚司人马以及禁军大队人马入城了。
朱祁镇回来得很突然,一时间朝中大臣都懵了。他们预计朱祁镇还有好几天才到的。个个打听情况。
跟随朱祁镇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些翰林院的人,朱祁镇的行踪就立即传开。
朱祁镇回京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京,而是立即问:“李时勉在哪里?”
知道是在诏狱之中,朱祁镇二话不说,直奔诏狱之中,随即见到了李时勉。
才此刻的李时勉已经浑身是血了。
他所在房间已经不是刚刚开始的单间了,而是一片稻草铺就的角落,旁边还有便桶,血腥味,发霉的味道,还有各种各样的臭味汇集在一起,几乎能将人击倒。
甚至只有一身单薄白色里衣,也被各种刑罚给抽得七零八落,鲜血大片大片的渗透出来,硬生生的将这一件衣服染成一片血衣。
朱祁镇皱眉,定了一会,大怒,立即接下外袍,盖在李时勉身上,说道:“李先生,是朕的错。”
李时勉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几乎是处于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有东西落在身上之后,李时勉才睁开了眼睛,发现是朱祁镇,他立即想起身,却轻轻一动,就感动双腿刺骨的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朱祁镇见状,立即觉得不对。
正如李时勉所言,李时勉硬骨头的名声,哄传天下。当初被仁宗打断肋骨都没有叫一声痛。而今在皇帝面前,又最重仪态,纵然衣衫褴褛,也不会在言语之上失态。
朱祁镇目光立即落在李时勉的双腿之上,却见双腿上的伤口。鲜血都已经不流了。
朱祁镇立即说道:“传太医。”
诏狱之中就有太医。
原因很简单,用刑的时候,决计不是将人打死那么简单,而是打得人痛苦万分却死不了。这方面就少不得要太医的协助了。
朱祁镇让人将李时勉换了房间,太医一会就得出结论了,说道:“李大人身上大多是皮肉之伤,但是有两点,不得不注意,第一是李大人上了年纪了,这伤即便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从今往后,恐怕不能多加操劳了。”
朱祁镇一听,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上李时勉课的时候,心中各种感受涌了上来,一时间不是滋味。
“陛下。”李时勉此刻恢复了一点,强撑的身子说道:“陛下不要以为臣此身之惨痛,而怨恨王振,臣与王振有私仇也,臣不敢因私而害公,然王振用事以来,千百倍荼毒于臣者,不可计数也。”
“臣知道,陛下与王振亲厚,然陛下乃是天下之陛下,江山乃列祖列宗之江山,陛下当爱天下,不爱一人。”
“陛下爱王振,而不爱天下百姓,却不知道,他日有事,王振可为陛下御敌乎?王振可为陛下理政乎?”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勿念臣之伤势,如果能令王振伏法,臣即便与王振同死,也甘之如饴。”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叹,暗道:“王振啊王振,朕该如何保你一条性命。”王振当初陪着朱祁镇走过了最困难的一段路。
朱祁镇心中依然想保王振一条命。他安慰李时勉说道:“李先生暂且休息,王振之事,朕会处理的。”
随即不去看李时勉的惨状,就带着人回宫了。
还没有回到宫中,王振已经到了。
王振向朱祁镇行礼,朱祁镇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拔马而去。后面大队人马鱼贯而过,唯有王振跪在道路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王振心中冰冷无比,这样的待遇,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之前不好的预感,此刻似乎变成了现实。
一时间王振冷汗直流,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
朱祁镇回到宫中,传旨下去,今日疲惫,所有事务明日再处理。
就回到后宫之后,去见钱皇后,皇太后与朱见濬了。
京城中似乎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其实谁都知道,这一件事情,并不会因为朱祁镇的到来而结束,恰恰相反,会因为朱祁镇回来,而达到高潮。
胜负就在明日了。
深夜,朱祁镇还没有睡觉。
对于这样的局势变化,朱祁镇也是很清楚的。
之前他在外面,听到的消息都不是第一手的,对这一件普普通通的细作案,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朱祁镇也是不大明白。
而今他读了半夜,此刻终于明白了。朱祁镇将这折子砸在桌子上,叹息一声,说道:“王振啊王振,弄了半天,你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虽然朱祁镇还缺少相关的证据链,但是政治是不需要这东西,只需自由心证就行了。朱祁镇就已经锁定了这一次出手的人,就是杨溥。
杨溥恰如其分病倒,达成两个效果,一是将事情的影响力再次扩大了,二是让文官失去了组织核心。一时间对王振的攻击,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对王振本身来说,却是不痛不痒的。
真正感到痛痒的是朱祁镇。
想想就知道,朝廷所有人都不去做事了,都去刷声望了。作为皇帝心中会有多绝望。是天下没有事情吗?
不是,大明天下从来不缺少事情。
比如崖州千户就出了一件事情,这位海南岛上的千户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激起了民变。朱祁镇已经下令安远侯柳溥去镇压了。
柳溥一直在广西打打停停的。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所谓广西的战事,已经将这些瑶人逼进大山之中了,是山中大军行动不便,才留下这样一个尾巴。
但是朱祁镇依旧觉得不舒服,因为山云镇守广西的时候,可以一手软一手硬,打得了硬仗,又能怀柔。想想就知道,连官军都进不了的大山,山中的生活质量又会是怎么样的。
但是柳溥打得了硬仗,但是却软不下来,军纪太差了,以至于瑶民,宁可死在深山之中,也要与柳溥打到底。
不过总体来说,广西的战事不大,广西地方就足以镇压,一些小乱子而已,朱祁镇也就不多用心了。
除此之外,各地旱情了。河北水利完善了不少,但是河南,山东,两淮,却未必了。
总是有灾情的,朱祁镇也都习惯了。大明朝廷那一年没有灾情,朱祁镇反而不习惯了。
更不要说,九边的情况。朱祁镇预备加固长城。还有增加延安府的守备人马,海西筑城情况如何?
朱祁镇一想起了,就是一脑门子事情。你们这些大臣居然要闹罢工。
可想朱祁镇心中怎么想了。
所以这一件事情,必须理解结束。
朱祁镇想了想问身边的人,说道:“王振还在外面跪着吗?”
赵环立即说道:“王公公还在外面跪着。”
王振今日被朱祁镇冷遇之后,他立即知道情况不对,二话不说就跪在朱祁镇殿外。整整跪了半宿了。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振一进门就跪在地面上了,膝行而前,来到朱祁镇身前连连磕头,说道:“小爷,老奴知道错了,还请小爷饶我一命。”
王振这见风使舵的本身,就和变色龙一般,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朱祁镇听见熟悉的小爷称呼,心中微微一缓。毕竟这个时候,还能叫他小爷的,都是潜邸旧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