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艺术家生命的延续。艺术本身能够超越一切,成为永恒。
“隽永”二字,便来自于此。
但是,王崎却仿佛是在让事实说话——事实再说:艺术是长久的,却绝非永恒。
所谓“隽永”,并不存在。那只不过是脑容量有限的生灵所产生的一个固有幻觉。
因为他们狭隘的目光,并不足以看穿有“数量”构筑的“迷雾”。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浩瀚集合之中的有限部分。
甚至于说,这个有限的集合,都没有绝大多数人想象得那么大。
人的审美,是由生理与文化所决定的。而这两者有限制了个体对“美”的感觉。能够给人审美体验的“结构”,终究是有限的。
而且,由于凡俗之物感官与思维在“精度”上的限制,他们所感知到的“美”的客体,其实是“模糊”的,很多“演绎”上有不同的结构,在凡俗的生物听来,都没有差别。
将一首伟大的交响乐改变少许几个音符扣,又有多少人能够听出这种差异呢?
这便算是“新的乐曲”了吗?
也正是因为凡俗的生物有限的能力,所以它们最终能够识别的“美”的客体,实在是微乎其微。
当然,就算修炼成仙人又怎样?跳出时光长河又怎样?
终归不是“无限”的能力罢了。
恐怕,只有天人大圣,才有跳出这个怪圈的可能?
王崎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许天人大圣不能与凡俗生物交流,就是因为这种差异导致的思维方式根本差异?
而宙弘光在悲叹。他的圣道没有受到影响。毓族也有将“道德”试做不变之客体的观念,他还没有收到更根本的冲击。
但是他却产生了文人必然存在的悲哀。
当然,他知道,王崎所作所为,不过是伪命题。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有毓族可以采用“低配诗云”的办法进行穷举,毓族的创作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但是,那一天终究会来的——那种“所有趣味都被发掘殆尽”的一天。
小说也会越来越同质化,戏曲在演尽了一切故事之后也会衰落。或许终有一日,这种文学就变成了相同“故事”的不同“表达”。
王崎说,那一天终将会来的。
宙弘光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
这也就意味着,“文道”所能赋予毓族的东西,其实也是有限的。
只要时光足够长久,毓族终究会发掘所有的文体所有的表达……
不。仔细想想,已经多少年没有全新的文学形式诞生了?
所以,就算扬弃主体论,吸收客体论,毓族真正能够拥有的文气,是有尽头的,而以圣人永恒的寿命,他能够看到“那一天”。
“发明”代表着无穷的可能,而“发现”则必然是有限的。发明者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而发现者……
算主对于梦想的执念再强,也不妨碍不完备定理的成立。甚至于说,他终有一日要将这个理论咽下去。
毓族的末日已经到了。尽管没有天灾,没有人祸。但是,宙弘光明白,一个异族已经将毓族的末日精准的指了出来。
艺术的末路,种族的末路。这是两重绝望。
而王崎已经站起身来。
他腰间悬挂的征天令灵光闪烁。宋史君有些着急:【王崎道友,这是否搞得太大了一些?你这样做,未免有些过分了……】
【是吗?】王崎手指在征天令上轻轻一抹:【我觉得我可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啊?】
【毓族可是有五十几亿年的稳定器,并且还将稳定数十亿年……】
【所以,你……不,仙盟就打算让这些家伙当几十亿年的小鼠吗?“哦,那边的猴子,拿出你们的骨气,饿着肚子保持你们的自然风貌吧!”——这样?】王崎忍不住大笑:【宋师兄,你不觉得,这样其实是买椟还珠的行径吗?】
【你这才是……每一个文明都是不可复制的样本!】
“不,这根本就是一个我们已经见过的、失败的样本!”王崎竟然放开征天令,以人族的语言说道:“还记得更新妖族吗?妖皇无私供养全族,却因为上位者厌倦、下位者无回馈而失败的例子。只不过,这里的上位者反而有所图,下位者却不自知。”
【这是很大的差异!】
“没有你们想想得那么大!”王崎道:“如果你还觉得我的计划不符合仙盟利益,那么,就看看下一步的‘实证’吧!”
说罢,王崎仰头看着天空。初升的太本掩盖不了群星。而以王崎的目力,他甚至可以看出,那仿若星空的文星集群,实际上是停留在央元外层轨道中,围绕这个星球不断运转的。
恐怕央元毓族已经吓坏了。远离京都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文星在外层空间彷徨,仿佛“文道”本身都在犹豫,犹豫这些文星应该落向何方。
王崎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吟:“我觉得,我起码也应该获得一部分吧?”
众人都愣住了。王崎突然发出的怪啸,不是毓族语言,也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偃匠语言。甚至于说,它和毓族已知语言都不大像。
太仆风泽想要问问宋史君,但是宋史君也是愕然。
他大约能够分辨出这种语言,但是却不能听懂。
那是,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