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轶犹豫间,月宁安开口了:“你知道,我娘是自尽而亡的。我娘那人看着坚韧,实则内心很是脆弱。早些年虽经了一些事,但有我爹宠着,她其实没遭什么罪,一直被保住得很好。我爹虽然女人很多,但与我娘的感情却是极好。
在我娘眼中,我爹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没了我爹她活不下去的。当然,除了我爹,我哥也很宠我娘。在别人家,都是当母亲的宠着儿子,我们家却是我兄长宠着我娘,在我父兄没有死之前,我娘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过得很幸福。”
月宁安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
崔轶很想打断月宁安的话,叫月宁安不要说了,可月宁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看崔轶。
“我娘过得很幸福,可就是太幸福了,才承受不住一点风雨。陆藏锋送我父兄尸体回来的那天,我娘就疯了,但下人怕吓到我,早早地把我抱走了,没让我看到。我当时八岁,已经懂得是什么生死了,我知道我没有父亲了,也没有哥哥了,我很伤心也很害怕,夜晚我一个人在房里,难过的睡不着,我避开了下人,悄悄地去找我娘”
月宁安闭上眼,用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道:“那晚,我娘疯了似的,掐着我的脖子,狰狞地问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她跟我说,我爹和我哥是为了我,为了我的自由,才会去北辽,他们是为我死的。如果不是我,不是为了我,他们不会死,该死的是我,不是他们。她告诉我,她当初一生下我就该掐死我,不该让我活着。”
月宁安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平静了,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问我,月家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我不去死?她叫我去死!说我死了,她就自由,月家的悲剧就结束了。她说,月家最该死的人就是我,我死了她就解脱了,所有的悲剧都结束了!”
崔轶一脸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问起。”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提起来,也不会多难过了。”月宁安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平静地道:“不过,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听到我娘要我去死,看到我娘那么恨我,我就真想去寻死,想着也许我死了,就会像我娘说的那样,她解脱啊,所有的悲剧结束了。只是我那个时候,被我爹和我哥养得娇滴滴的,怕疼又怕丑,想拿刀子自尽,怕疼不敢下手;想喝毒药,又怕死的时候太丑。”
月宁安说到这里,笑的自嘲
可她的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但她仍旧努力在笑:“陆藏锋遇到我的时候,正是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那时候我伤心父兄的死,也伤心母亲对我厌恶,我那个时候确实想死,如果不是遇到陆藏锋,我大概已经死了。”
十多年过去,但月宁安仍旧还记得,她当时的心情。
她那个时候,被母亲咒骂害死了父兄,被咒骂该死
她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是罪人,她要死了就好了。
如果那一年,她没有遇到陆藏锋,这世间就再也没有月宁安了。
陆藏锋是她的救赎,是她生的希望,也是她命中的劫。
“不过,我娘第二天就清醒了,她抱着跟我道歉,跟我说对不起。说她魔怔了,她不是故意的,让我不要听她的话,那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过去了,她以后会保护我。然后,她就真的保护我长大了。”
她知道,那不是一场梦,她知道她娘恨她、怨她,希望死的人是她。但她娘又疼她,又听她爹和她哥的话,要好好保护她长大。
所以,她一长大,她娘就自尽了。
她心里都明白,但她一直不愿意面对。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她娘是爱她的,她不是该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