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
梁锐便开口道,“知道了。”
后面的杨主任听到这,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梁厂长多厉害的人啊,在外面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
回到家里还是和他一样,有一个逆子在对着干。
沟通不了,教育不了。
想到这里,杨主任心里平衡了,他家也有逆子,他家那个逆子,比梁厂长家的逆子稍微好管教点。
这样来看。
他命比梁厂长还好点。
毕竟,他有爱人帮忙管孩子。
梁厂长没有啊,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孩子还不听话,满是叛逆。
想想都糟心。
前面,梁秋润还不知道,属下已经开始同情他了。也是正常的,起码在外人眼里,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但凡是单独一个人带孩子的,日子都不好过。
因为,那是需要既当爹又当妈的,若是遇到孩子乖巧还可以。
若是遇到青春叛逆期,那就等着被气死吧。
梁秋润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都上了楼梯走到卫生室门口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梁锐,衣服乱七八糟的穿,扣子也没扣上,吊儿郎当的。
他停下来,朝着梁锐说道,“把衣服穿好了。”
“穿好了再去看望人,这是最基本的规矩。”
梁锐不想动,他就不想扣扣子,觉得衣服敞着凉快。
“我不想扣。
梁秋一言不发的盯着梁悦。
他是无声的,但是那眼神压迫力,却扑面而来。
了几十秒钟后,梁锐到底是败阵下来,当着梁秋润的面,把扣子一颗颗扣上,如同他一样,衬衣都到了喉结处。
过
这样虽然好看,但是真不舒服。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爱俏,爱宽松,爱自由的时候。
“我现在扣上,出来就取掉。”他和梁秋润讨价还价。
梁秋润淡声道,“看完病人随你。”
察觉到父亲有些不悦,梁锐罕见的没有在?嘴,跟在梁秋润身后进了卫生室。
只是问了一圈后,才知道。
“江陈粮同志已经走了啊?”
“他在看完之后,擦了皮外伤的伤口,便从卫生室离开了。”
这??
大家竟然扑了个空。
杨主任也呆了下,“小六那个瓜娃子,说话不说全。”
要不是对方跟他说,江陈粮在卫生室,他也不会带着梁厂长,兴师动众的来了。
陈秘书倒是反应的快,“是我工作失职,我现在就去找人。”
梁秋润摇头,“先问问情况。”
陈秘书去打听了一圈,旋即得出一个信息。
“江同志应该是发现没有问题,便回家了。”
梁秋思忖了片刻,便说,“一起过去一趟。”
工人抢救火灾受伤,于情于理,他身为厂长都该去慰问一下。
“知道江家住在哪里吗?”
这个陈秘书还真不知道,他又准备去找人问。
梁锐突然说道,“我知道,我带你们过去。”
这下,梁秋润敏锐第看了过来,梁锐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我之前去找过她。”
她是谁?
他和梁秋润都心知肚明。
梁秋润微微皱眉。
既然说了。
梁锐觉得也没什么瞒着了,“我给她一百块,让她不要去相亲。”
“但是她去相亲了。”
剩下的话,梁锐没说完,他只是看着梁秋润。
他不说,梁秋润却懂。
梁秋润很是坦然,“那你觉得对方应该不图条件,就跟我一起相亲?”
是这个道理。
梁锐默认了。
梁秋润冷静地叙述,“你觉得我很有优势吗?不图我的条件,你觉得对方图我什么?”
“图我年纪大?图我不回家?还是图我有个叛逆大儿子气死她?”
旁边的杨主任听到这话,在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觉得这话还挺顺口的。
见大家都看着他。
杨主任顿时捂着嘴,“我不是故意的。”
“梁厂长,您条件这么好,别这么说自己,我怪不习惯的。”
梁秋很有自知之明,“我说的事实而已。”
“梁锐,你别把我看的太高,也别把对方看的太低。”
“人贵在自知之明。”
梁锐顿时不说话了。
直到,旁边传来一阵着急的寻找声,“梁厂长,书记办那边找您。”
“让您快点过去。”
这话一落,梁秋润顿时一怔,他拧眉,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书记办那边有说什么事情吗?"
对方哪里知道,只是摇头,“我听传话的人说,书记办的何书记脸色挺不好的。”
这下,梁秋润大概知道了,“我去书记办找何书记。”
他沉吟了下,把梁锐托付给了陈秘书,“你带着梁锐去江家,另外和江同志道个歉,我实在是有事来不了。”
何书记找他,这是不去不行的。
别人都以为厂长威风的要命,实际上厂长上面也有人管着的。
陈秘书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梁秋润犹似不放心,朝着梁锐叮嘱一句,“多听你陈叔叔的。”
他觉得自从当了父亲后,他都快成了老妈子。
梁锐低着头,扯着衣角,随口嗯了一声。
等目送着梁秋离开后。
傍晚的夕阳下,梁秋润的背影被夕阳给拉的老长,也是这个时候,梁锐才惊觉,他父亲的背影过于消瘦。
似乎来到肉联厂的这一个月,他一下子清减了不少。
注意到梁锐在看梁秋润。
陈秘书突然解释了一句,“梁厂长其实很辛苦的,这会他去书记办,你别以为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梁锐,"肉联厂车间起火灾,原因还是因为你造成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梁厂长都跑不掉。”
他叹口气,"何书记和梁厂长不对付,梁厂长这次过去,怕是不好脱身。”
他也不指望梁锐能听懂。
陈秘书只是恳求他,“梁锐,你平日里面多体谅下你父亲。”
“他真的很不容易。”
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还要平衡事业。
就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的。
梁锐紧紧抿着唇,并未说话。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不容易。
但是,他恐惧。
来自骨子里面的恐惧,他被丢弃过,也被父亲捡到过。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
他害怕后妈进来后,他的父亲没了,家也没了。
所以他不敢,一直都不敢的。
梁锐一点都不勇敢。
他还如同年幼时期那样,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他畏惧新事物,也畏惧新关系。
只能固守成规,守着他仅有的东西,仿佛这样就不会失去了一样。
见梁锐不说话,陈秘书叹口气,不再言语。
旁边的杨主任看在眼里,他摇摇头朝着陈秘书说,“算了吧,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叛逆的时候,怎么会体谅家里人的难处?”
梁锐听到这话,骤然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的。
但是,他同样的也害怕。
害怕的要命。
一直到了取灯胡同,三人都是沉默的。
也是巧。
梁锐他们刚进了胡同口,就遇到江美舒领着江陈粮,急匆匆的往外面赶。
两行人迎面撞上了。
“江同志。”
陈秘书喊了一声。
这下,江美舒和江陈粮两人都停了下来,因为在外面,他们都是被喊江同志的那个。
“陈秘书?”
江美舒或许不认识陈秘书。
但是江陈粮却知道对方的,因为,梁秋润调来肉联厂当厂长的时候,听说带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左膀右臂。
而这人便是陈秘书。
以前江陈粮只是遥遥的见过对方一眼,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面对面。
陈秘书见江陈粮认识自己,顿时松口气,“是我。”
大步流星的上前,仔细观察起来。
“梁厂长听说你受伤了,本来亲自来看你的,但是去了卫生室扑空了,恰逢书记办找他有事,他便先离开了,吩咐我们这些人来看望你,对了,江同志,你受伤的情况如何?”
这一问,江陈粮下意识地要说没事。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被江美舒给打断了,“我爸受伤应该蛮严重,肉联厂卫生室那边怕是误诊了,我爸应该是在抢救火灾的时候,伤了骨头,现在要去大医院重新看病。”
实话实说这一块,没人比得过江美舒。
她才不会让爸爸撒谎自己没事呢,本来就是因公负伤,单位应该负责的。
这下。
陈秘书和杨主任对视了一眼,“这般严重吗?”
“现在你们去哪个医院?”
这个江美舒还真不知道,“哪个医院好?”
“去人民医院吧。”
陈秘书很快反应过来,“就是离我们肉联厂有些远,你们在这里等会我,我去和梁厂长汇报一声,把轿车开过来。”
虽然有些违规,但是特事特办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江美舒唆了一声,有人操心,她自然乐得当甩手掌柜。
陈秘书走了,只剩下杨主任和梁说了。
杨主任在和江陈粮唠嗑,算起来杨主任是江陈粮的上级。
倒是旁边的梁锐,脸色又臭,又复杂,抿着唇在原地有些焦躁不安。
过了好一会。
他才走向江美舒,想说对不起。
但是又张不开嘴。
江美舒看着梁锐这样,有些纳问道,“统啊,你说梁说是不是得了痔疮?”
Fritt, "......"
它很佩服舒舒的脑回路。
它选择沉默。
一直到陈秘书开车过来,梁锐也没能张开嘴。
江美舒奇怪地看他一眼,旋即,扶着江陈粮上了车子。江陈粮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坐小汽车。
他有些不知道将手脚放在哪里才好。
江美舒扶着他手,“爸,靠着我。”
“像我这样,把腿伸展开,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倒是很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和不自然。
陈秘书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有些讶然,心说,梁厂长的这个相亲对象真是不一般。
他见了太多坐上小轿车,如同江陈粮那样反应的人了。
这样对比起来,越发显得江美舒不一样。
这样的她,应该能把梁锐搞定吧?
陈秘书不确定地想。
“我和梁厂长汇报了,他让我先送你们去医院,看病的一切费用都由单位报销。”
这话一落,江陈粮顿时松口气,他们家没钱的,也去不起医院看病。
“谢谢梁厂长。”
江陈粮说了一句。
江美舒倒是抿着唇没说话。
一直到了人民医院后,陈秘书将车子停下来,江美舒扶着父亲下来后,见陈秘书在门口踌躇。
似乎有些不知道,要带江陈粮去哪个科室。
陈秘书是真不懂,因为梁秋润的身体结实的跟老虎一样,从来都不生病,所以他几乎没来过医院。
江美舒倒是猜到了什么,她扬声道,“我爸这个可能是骨裂,要去看骨科。”
陈秘书愣了下,越发惊讶地看着她,“那我们上去。”
他觉得梁厂长这个相亲对象,似乎很不一般。
竟然连这些都知道。
知道挂哪个科室就好办了,直接去了一楼问清楚情况后,便直奔三楼骨科。
骨科李大夫捏完江陈粮的胳膊后,说,“外面皮外伤不重,但是这般疼痛的情况下,怀疑是骨裂,送去一楼拍个x片。”
这是大家听都没听过的存在。
“X片?”
陈秘书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江美舒想了想,下意识地科普道,“就是穿透皮肉看骨头是不是好的机器。”
这都是后世很常见的机器。
但是,她却忘记了,在七十年代这种机器却是不常见的。
她这话一落。
大家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陈秘书还带着几分讶然。
梁锐也是,他还以为江美舒是胡说。
这天底下哪会有能够穿透皮肉,看到骨头的机器啊。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一看就知道小后妈在骗人。
只是,下一瞬,他就听见李大夫说,“对,这位小同志解释的很好,就是穿透皮肉的机器,可以看到骨头,这也是我们人民医院最新进口的机器。”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还有这种机器?”
梁锐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个小后妈,竟然有几把刷子,她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对,上个月我们才从德国进口的,不过这种机器拍片子很贵。”
“多少钱?”
“拍一次要四十二块。”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可都赶得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杨主任下意识地说道,“这也太贵了。”
李大夫点头,“对,所以也可以选择不拍,不拍的话,我就直接给你弄个木板给固定起来。只是,看不到胳膊骨头的情况,所以未来恢复的好不好,这个也不能确定。”
拍X片的机器进口回来后,会拍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都被这个价格给吓到了。
陈秘书在犹豫,这个价格都超过普通人的申请报销了,“我要去找梁厂长问下,这个价格太贵,我也做不了主。”
李主任,"那要尽快了,他这胳膊拖不得。”
江陈粮害怕给人添麻烦,也怕去找梁厂长,所以他便下意识地拒绝了,“那就不拍了,太贵了。”
对于穷人来说,疼痛和生病才是最不值一提的。
只是,这话一落。
一直靠在墙上一言不发的梁锐,却突然从绿色的墙面处,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从兜里面掏出了几张大团结递过去,公鸭桑道,“拍吧,我的责任我承担。”
“钱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