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絮突然一阵鼻头发酸,抬手用力揉了揉,努力不去被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影响,转过了身。
竹林中,那个男子一身深碧的长衫,肩上松松的搭着一件薄外衫,漆黑绵密的长发只是散着没有绑起,脸色还透着不健康的憔悴,神色却平静宁淡,浅浅的微笑一如梦中见过的那般柔和,她脑中片刻空白,什么也没有想,便脱口而出:“竹逝……”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少许,整个人便如湖面上的水雾,淡而远,不知何时会消失,却又始终萦绕在那里。竹逝走近,抬手在小絮头上很轻的揉了一下,随即离开,连手掌上的温度都和梦中一般无二。
“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你一面。”
小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除了他的名字和他掌心的温度,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结束这种尴尬的是苍瑾很不爽的拎住小絮的后脖领,拎了半个圈儿搁在自己身后,下巴微扬,隔断了小絮和这个叫竹逝的人之间的视线。
“长话短说,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一下你这位……隐卫。”
这个人的身份,苍瑾基本已经不必再猜测。还有什么人能够住在总坛内禁入的地区,而他身为护法却不曾见过。即使是教主专用的隐卫,恐怕也不会轻易得到如此的待遇,这个人不仅仅是一般的隐卫那么简单,他的地位,恐怕不在左右使之下。
从这个叫竹逝的人脸色和呼吸上苍瑾觉察得出他的身体不怎么样,很不怎么样,虽然他一点都没有兴趣知道造成这样是因为生病还是受伤。无论这个人温淡的神情还是他对那死丫头的态度都让他很不爽。如果这家伙是个病鬼,干嘛不早点去投胎?
竹逝却丝毫也没有不悦的态度,似乎对苍瑾的为人有些了解,以及他的态度意味了什么,都一眼便了然。这种对任何事情都了然在心的感觉在教主身上也有,但是不知为何比起教主那种似笑非笑的戏谑,他的淡然更让人火大。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虽然被苍瑾把小絮挡了个掩饰,他却丝毫没有表露出不悦的情绪。
苍瑾指了指自己身后,“关于,她。所有的。”
竹逝那张温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动,微微的不解,“她的事,你可以直接问她自己。”
“如果可以我们也不必特地闯东方青冥的竹林来见一个无趣的男人。”——小絮在苍瑾身后辶艘幌拢杂谒脑炀浜陀镅员泶锓绞奖硎疚抻铩r抵袷诺男扪拐媸呛谩翱蠢炊角嘹っ挥懈闾峁氖隆裁炊疾患堑昧耍郧暗氖隆#u比换褂心悖。
虽然苍瑾没有说出“当然还有你”这一句,但是很神奇的,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的收到了他这句没有说出来的话。
小絮微微的汗了一个,这个……虽然以前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是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今天却觉得……这人……不会,是在吃醋?
她小小的晕一下不过分吧?这多恐怖的一件事儿啊!
被挡在苍瑾身后走神儿,她压根儿看不见竹逝的表情,也不曾见他脸上一瞬间的复杂,转瞬释然,便又淡了。
他的视线越过苍瑾的肩头,只能看到小絮的头顶的一撮毛,然后那撮毛动了动,似乎对于他的没反应有些疑惑,悄悄移动,从苍瑾的身侧探头出来。然而她迎上的,不是质疑,紧紧是一个淡淡安慰的微笑。
——忘了也好。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如此对她说。
不必小心翼翼的去琢磨他相不相信,也不必去考虑自己该找什么样的理由和说辞,这个人不在意她的失忆是真是假,如何发生,只用笑容说,忘了也好。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这一眼,便被苍瑾按着脑袋重新按回他身后。
太不人道了~~难得有这么一个养眼,又不变态的帅哥哥登场,他丫居然不让看~~?
竹逝对苍瑾一再的独占行为只是浅浅一笑,换上几分郑重,问道:“你已经决定,站在柳絮这一边?”
“这个就不必你操心……”
竹逝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继续问:“无论教主要做什么,你会以她为先吗?”
苍瑾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苍瑾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他会。反正他这个人自来便是如此,只做自己要做的,不会理会外界。倘若与东方青冥对上,想来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何曾在乎?
竹逝脸上有浅浅的寂寞瞬间即逝,他早已听说过苍瑾的为人,对他稍有了解,因此才敢如此一问。只可惜,自己却从来都不是这样身无所负的人。
“希望,这不要是你一时性起。因为教主,是不可能会原谅柳絮的。他可以放纵自己的属下胡闹,任性妄为,可以由着他们没大没小……”是的,这一点,全教上下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谁能说幽冥天和极乐天这一个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们,不是因为教主的纵容才养成了今天的性格?倘若换一个教主,这幽冥教,便是另一番景象了吧。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但是,教主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叛徒。”察觉到苍瑾背后的人微微动了下,竹逝淡淡苦笑,“也许柳絮不能算是叛徒,她也只是……忠于自己的主人罢了……”
她叫柳絮,在为数不多的隐卫中,她是加入得最晚的一个。
竹逝记忆中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所以他一直亲自教导,培养她,一晃,将近十年。
那时候,没有人想过,她的到来,会是有人“别有用心”。
一直留在身边的人,指导她武功,教她如何摸顺教主的脾气,跟随教主。然后有一日,这个女孩却出手,刺杀他教导她要忠诚的教主。
小絮不知道竹逝在看着那一切发生,以及简简单单几句叙说完时是怎样的心情,他的表情一直很淡,像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三言两语,不曾多提。只在最后嘱咐她,不要再来,不要生事,安安稳稳的留在教里,教主念在主仆一场尚不会再为难于她。
小絮很冤,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可是这个身份却好像一个□□,今日尚平安,谁知道明日会怎么样?
她也不是没好奇过自己的“主人”是谁,竹逝却只是笑笑,揉揉她的头,轻声道:“既然已经忘记,便不要再去想了。今后,只当个普通的丫头,虽然苦了点,至少不必再卷进这些是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