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131章 熙熙(1 / 2)

娇将为后 沐心初 3891 字 5天前

早就在殿外埋伏许久的禁军拥入殿中,刀枪冰冷,将慕如烟围住。

去大将军位,去朱雀剑,从今往后,不得上殿。

群臣无不汗流浃背各自惶恐:短短半年,眼见慕府又一次失势。

可上一次被陛下责罚时,她还是娇滴滴的贵小姐,今时今日的她却已拨开娇柔的假面,被称作权倾朝野的权将也不为过。却在此刻被太子一语夺权,而她竟在朝上毫无反抗之力。

自古以来,权臣与他们扶起的君主之间的关系莫不是纠缠不清,彼此倚靠却又相互痛恨。看来,太子是有意要快刀斩乱麻,宁可断臂也要斩开与其纠缠不清的背后势力了。

如此看来,他们的太子,岂不是会比他的父亲行事更果断,下手也更狠

殿上众人惶惶然一片唏嘘,唯独朱莀,依旧闲然自得像个看戏的,回眸对慕如烟悠悠吐出唇语:“选错了。”

邹准下了朝,一下马车,便看到白晏等在自己府门口。

一看他脸色白里透红、额上缀满汗珠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得了消息后急急赶来的。因是刚到,府中侍者还没来得及请他进去。

邹准走近再细看白晏的双眸,果不其然,里头又喜又焦。喜的是听闻慕如烟回来了,焦的是得知她一回来就被太子逐出了王廷。

“到底”

白晏还未说完,不远处跌跌撞撞奔来一辆马车。车未停,一个倩影就从上面跳下来,小跑着来到两人身边。那人小喘着气,衣裙也因为急急忙忙而略显凌乱。

白晏见到来人,立即站直身子,礼貌作揖。

吕潇潇一脸愁容,眼圈发红快哭出来似的:“怎么一回来又闹成这样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臣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推开,邹准转过身,一只脚踏上厚重的石阶。

他颔首垂眸,双肩感到令人窒息的重量,低哑的声音几乎是从喉间发出来:“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白晏恭敬跟上,耳边隐约传来邹准的沉声自语:“我甚至希望他们这么做真的是因为彼此憎恨”

白晏瞪大了双眼,怔怔站立,只听邹准咬着牙:“这两个疯子”

朝臣尽去,只剩下慕如烟依旧立于大殿中央。

见太子手轻轻一抬,几十兵甲顿时收刀入鞘,如潮水般退出紫微殿。

朱景深起身,从王座上缓步走下,走近慕如烟,更清晰地瞧见她的面容。??

凄丽的日光射入空灵的殿宇,有尘屑在空中静静翻滚,更添几分幽寂苍凉。

仿佛时光已经相去遥远,遥远到所站立的大地已有过白骨累累的轮回更替,久到人类犹如宫殿废墟上的苔藓,剥落成泥是它的宿命,也是唯一留下的痕迹。

去大将军位,去朱雀剑。

一朝失势,她倒是看得坦然:“朱雀剑今日没带来,派人去我府上搜吧。”

至于黑铜虎符,那是镇北军的军权象征。

朱景深目光落在她的胸前,那串绯红的珊瑚已不复再见。

“那种东西,”慕如烟说得淡漠又漫不经心,“早给凤影了。”

朱景深身子隐隐一震,双眸宛若沉入深海。

年轻的殿前宦官小心翼翼上前绕到慕如烟身后,似是早就斟酌了一番措辞,行礼低声道:“慕将军,得罪了。”

从今往后,再不是大将军,一声“慕将军”,不过是世人为她虚留的尊称罢了。

她面色坦然无波,唇角似笑非笑,从容张开双臂,任宦官于背后当着太子的面剥下她的大将军服。

一片厚重落地,象征着权力的刺眼光芒褪去,只剩一袭素白中衣,平静地直视对面无声伫立着的朱景深。

庄锦朝服之下,他似乎在用一种力道控制着自己,那力道像一道尖厉的冰锥,刺穿自己的灵魂,将里头的烈焰冰封冻存。

慕如烟转过身去,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依旧定在自己身上。她并未回头,而是沉默垂眸,径自往前离去。

冬日薄阳逐渐拉长两道身影,一个朝向殿门,另一个朝着反方向的皇宫深处去了。

慕如烟走到紫微殿门口,见朱莀慵懒扶柱等在那儿,原来一直没走。

她微微愣了愣。

他这一身朝服可真够鲜艳的。

这是收买了多少礼官,才让他们当作没看见不只礼官,王座上的朱景深也对这一身视而不见。

朱景深自然不是出于被收买

这是要把他

当做空气。

慕如烟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却听朱莀同样摇头啧啧叹道:“看你选的好太子。”

“也不看看,”慕如烟淡淡启口,听语气却也不是那么生气,“今日是拜谁所赐。”

若不是朱莀前日在御书房的那句戏言,姚胜也不会孤注一掷,局面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若不是拜我所赐”朱莀凑近慕如烟的耳畔,一字一顿悠悠道,“又怎能让你顺着这机会帮他立威呢。”

慕如烟长睫隐隐一颤。

她又怎会不知眼前此人的心智。她说过不喜欢看透自己的人,往后身边,可又多了一个。

“你帮他立威,让他踩着你得势,自己又得了个什么”朱莀不咸不淡道,“从小看了那么多,不知道人一旦失势,人人都要来踩一脚的道理”

话音未停,眼前小跑而来一名年迈的宦官。原来是裕坤宫人,带着皇后的旨意前来代为训斥,责令慕如烟罚跪奉先殿。

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来了。

可不是,人一旦失势,人人都要来踩一脚

慕如烟冷丝丝地扫朱莀一眼:乌鸦嘴。

即使褪去朝臣的权位,皇亲是她永远都摆脱不了的身份,贵族女眷自然受皇后辖制。从前还有陛下在宫中让皇后有所顾忌,如今帝王与太后离都,后宫皇后独大,再也没有力量可以阻止她了。

“一个多月音信全无不侍尊长,自甘堕落放荡自流,若再不好好惩戒,要是让皇室女眷都效仿了去,还成何体统”那声音叽叽喳喳,就像烦人的蚊鸣,“如今你失了权柄,再不是什么将军,你什么也不是,就是个女人而已,若再有违妇德”

慕如烟冷笑一声:“什么叫就是个女人而已。”

面对羞辱,她并不愤慨,而是内心充满了冷静:这么多年如此针对的憎恨,难道皇后自己从未意识到,很大缘由是出于对她自身的厌恶

正要移步奉先殿领罚,却被朱莀微微挺身向前,挡住去路。

慕如烟漫不经心地将头歪了歪,脸上露出淡淡的讥嘲:这个皇后面前的大红人,从来不怕惹事就怕事惹得不够大,看了今日这番热闹,不应该欢快淋漓

“如今,”朱莀垂下眼眸,抬手轻轻按住慕如烟的肩膀,柔情蜜意似地在她耳畔厮磨低语,“你这身子还挨得了吗”

慕如烟一个冰凉的目光扫过去,朱莀只得讪讪一笑,赶紧将手移开,乖乖停在半空中。

举手抬眸间,他不动声色将目光投向慕如烟身后,瞥了眼殿内深处的角落,见殿柱后隐隐露出朝服的一角。

慕如烟浑然不觉,只是淡然白了朱莀一眼,便移步向前,在殿外高台凭栏俯瞰。

层层宫阙在冬日拂照下,高尖的穹顶一个接连一个,静静寂寂,却又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

美目清寂,悠悠一叹,一袭白衣素净坦荡,径自朝奉先殿去了。

吩咐了声闭门谢客,邹准领着白晏和吕潇潇入了客堂。

茶还未上,另有通报的家臣匆匆敲门而入,见他们家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与公子小姐闲谈,不由焦急道:“外边闹成一锅粥,人人都在议论上书,大人是户部梁柱,不也去上折子么”

差不多同时,奉茶的侍者进来,邹准只管接过茶:“上什么折子”

“大人之前不是一直想”家臣见外人在场,不便将“反战”二字直接说出,“现在有不少阁员正在商议共同起草奏折,认为战事需要另做更多准备,从长计议。”

白晏听后大为惊讶。因为直到今晨为止,群臣都在极力鼓吹发兵,怎么慕如烟一下野,朝堂风向就忽然一变

邹准将家臣打发了出去,颔首垂眸,慢慢饮茶:“天下熙熙”

白晏一边疑惑看他,一边接出下一句:“皆为利来。”

茶香扑鼻,清茗在口中温润,邹准依旧低着头,回忆今晨殿上慕如烟说的话:“杀一个敌国贵族,就能阻止一场战争太多人即便打了一辈子的仗,也还不知道战争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战争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那些大臣强烈要求讨伐北国,真的是为了他们口口声声中的为国为民吗

当然不是。

甚至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坚信以慕如烟的才能,一定会赢得那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