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红了白沙,染红了漠中顽强生长的野草。
姚胜握着剑站在西土沙尘之上,久久静立。冰冷的月光照到他手上的长剑,血从剑尖不住往下滴淌。
随从上前,看到曾经的同伴在地上身首异处,背上还插着箭,不禁偷偷别过脸去。
姚胜依旧默立,在月下擦了自己的剑,对随从沉沉吩咐道:“好好葬了。和死去的兄弟们一起。”
说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军营方向去了。
月下一片无声残血。
谁教你,同是平民出身,心却向着贵族国之未来,必须是我们平民的,也因此,未来的国君,必须是大殿下。
迎面策马奔来几个兵士。
姚胜向他们令道:“严密控制西土通往国都的道路,不准任何消息传出去。”
“是”
“白家那边没什么情况吧”方才那边一阵混乱,他又带了兵冲出来追吴恒,难免会有一瞬疏忽。
“没什么。只是大乱之中,有辆粪车往北去了。不过后来我们兄弟去白府查看过,确实是每日例行的事情。而且出口很小,车夫只负责在府外接粪桶,并不会进府,所以府内的人是逃不出去的。”
姚胜点点头。
“还有,方才偷听得白家主母说要他们去寻慕将军。”
姚胜轻巧笑起来:“老太太糊涂了,慕帅已经死了五年了。现在掌军的是那个娇滴滴的慕如烟,能有个什么用。再说,她哪会管他们死活。”
说到此,他忽然眯起眼:往北、粪车、出口那出口虽然成人逃不出去,但若是个孩子
糟了
他立即策马赶回白府,冲进府内一脚踢开主厅的大门。
只见主厅内满是哭哭啼啼的女眷,白家主母在中央正襟危坐,一个男孩将头深深埋在祖母胸前,伏在她怀里抽抽嗒嗒地哭着。
“乖晏儿乖没事的”老太太爱怜地反复抚摸孩子的头,将他紧紧抱在自己怀中。
看到姚胜,老太太抬起头,双目冰冷威严,厉声道:“出去”
姚胜眯起眼,细细打量那个将头埋在老太太怀里的男孩,他的身形、他的衣着
他一瞬间松了口气:是自己多心了。
姚胜对着老太太恭敬微笑道:“大战在即,白府何其贵重,故不得不多派人手好好保护。还请主母理解。”
说罢,他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出了白府,他继续严令手下将整座府邸严密监控,谁都不能出入。
一想到方才那个伏在祖母怀里哭泣的男孩,他嘴角勾起一抹凄凉冷笑:白家主族留下的唯一血脉,竟是如此胆小懦弱何尝不是,上天也要白家灭亡。
他转头对身旁兵士吩咐:“还是以防万一,赶快追上那辆粪车,若车上有人自不必说,把车夫也一并杀了。”
兵士走后,白府主厅的众人都停下了哭泣。伏在老太太怀里的男孩抬起头来,那副脸庞,与主母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男孩颤颤道:“主母少爷他”
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主厅中的众人。虽然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担忧与恐惧,但所有人脸上神情坚强,为彼此打着气,深深祈祷家人能够平安顺利。
车马颠簸了一阵,上到一座荒凉的山头。西土的山,大多如此荒凉。
一个空桶的盖子自里头被推开,少年从中探身出来。四周浮着污臭气味,他不为所动,只是坐在离家渐行渐远的车上,目光忧沉地望着山下被火光包围的府邸。文網
“吴恒哥哥”
少年哽咽着。回想方才夜晚之中,吴恒偷偷跑到粪桶的出入口,对他急声嘱咐道:“恐怕他们不会让我活过今晚。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赶快藏入桶中出去。往国都与南疆的路都不安全了,必须一路向北,从北境绕行入中原”
还记得方才主母说要寻慕将军,有人哭泣道:“慕帅已经过世五年了。”
主母眼光一瞥,众人会意隔墙有耳,便赶忙关紧门窗。
老太太将孙儿拉到身边,低声道:“我说的就是慕如烟。她会救我们的。”
“可是,”一女眷道,“听闻慕将军为了太后寿辰,现在人应该在南都。”
老太太闭上眼,沉思片刻,对孙儿嘱咐道:“不论如何,往国都的路走不得了。只好,先北上向镇北军求助。让他们带你去国都,寻你表兄还有慕如烟。”
少年回想着祖母的话,眼神坚毅,握紧了双拳。
忽然感到山间草木震动,有马在靠近。
车夫慌张回过头:“追兵来了晏少爷快跳下车快跑”
白晏紧张看向车夫。
车夫压低声音急喊:“快跑啊”
不容多想,白晏跃身跳下车,车夫一转车头,极速往另一方向驶去。
只见一队策马而来的兵士追赶上去将车团团包围。先是大刀砍碎所有粪桶的声音,而后是车夫的凄厉喊叫。
白晏屈身蹲在一片荒草之中,早就满脸是泪,却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那群兵士毁了车杀了人,仍旧不放心,举着刀剑在山间细细检查。他们时不时用长剑拨开野草探看,遇到可疑的地方,便毫不含糊地数刀刺下。
白晏心跳到嗓子眼,怎么办难道还是没有办法
正当一个持剑兵士逼近,身侧突然伸来一个长臂,将白晏拉进下方的山石凹洞。
他双眸惊恐瞪着,只见月光下一个陌生男子将他口鼻捂住:“嘘”
不一会儿,确认了四周再无可疑之处,兵士们齐齐上马,尽数回去复命。
陌生男子这才放下捂住白晏口鼻的手。
惨淡的月色之下,白晏打量眼前这个救下他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粗制布衣,身形健硕,胡子拉碴,或许是个武人。又或许,曾经是个武人。
“你是白家公子。”男子看着白晏,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推测的话,“今日我看到了,镇西军将白家控住了。”
“你是谁”
“不是你们国的人。”男子淡淡一说,“十多年前北旻战败,降兵南逃。多亏了白公开放西土敞开胸怀收留我们,我今日才能活着站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