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荃下朝回到慕府,径自到了清漪园。
露台玉几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甜食,香茶飘出诱人气味,白纱轻罗微微翩舞,高台下水光莲色。慕如烟在煦风中舒适斜倚,边吃小食边读书。
她还真是会享受。
想到清早从倚梅苑偏门出去,发现朱景深竟住在对面。自己与他从小不熟,而且他为人处事素来低调。算起来皇子开府应是有几年了,自己都不知道,他原来就住在慕府对街。
当时他微笑邀自己一起坐车上朝。
朱荃尴尬地愣了愣,支支吾吾道:“不、不了。”
可拒绝好意总要有点理由,朱荃当场实在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说辞,脑子一糊,脱口道:“我、我在车里有些自己的癖好。”
一说完,他就想打自己脑门。
看到朱景深站在街对面一脸困惑,朱荃闭眼吐舌做出一个倚在车上打呼噜的姿势,就飞也似地逃上车跑了。
眼下露台上,看慕如烟悠哉地看着书,朱荃坐下问道:“那个还记得东边那个宅子吗”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口道:“那鬼宅”
朱荃思绪飘到遥远的过去。东边那宅子自他们儿时起就一直空置着,阴森恐怖,小时候他们一直把它当作鬼宅,偶尔还攀进去偷偷探险一番。
“怎么了”见表兄不说话,慕如烟抬起头问道。
“哦”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朱荃摇摇头,“没什么。”
看着慕如烟手里的那本南疆风志,他转换话题道:“还在看这本”
“不是上次那本。”慕如烟眨眨眼,随手把书扔给朱荃。
这本朱荃心里一咯噔,这是自己带来的书,之前读完后,上面还有自己的批注。侍者整理从王府搬过来的行李家当的时候,应是将他带来的书也都整理收入了慕府的书房。
“不错嘛。”慕如烟对表兄狡黠笑道,也不知是在夸他的批注,还是只是夸赞他终于沉下心读起书来。
朱荃忽觉自己心跳加快:这些批注你都看了
虽说上面没写什么大不了的,但总有一种有人钻进自己脑中、窥探自己私密心事的感觉。况且那人是她
自己的那些见解,会不会让她贻笑大方
不过她毕竟什么都没有说。
慕如烟这些天依旧将前来讨好的客人拒之门外,然后礼却全收。久而久之,来巴结的人也都不见了,门口清净得很。
可朱荃发觉府中却似乎多了好多莺莺燕燕,总听到女孩子们来来往往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整座府邸像是一片快乐的海洋。
侍女们爱极了她们的将军。或许也有慕如烟将那些收到的胭脂首饰都分予她们的缘故。
“那些反正军中兵将也用不着。”她对身外之物并无执念,看也没看便交予素羽去处理了。
自己以前可没被府上侍女们这么爱戴,这次带了好些人来慕府,也是想让她生活上被照料得更妥贴舒适些。可没曾想过,那些女孩子进了慕府便一个个像掉进了蜜缸里,都换了个人似的。
想到这里,朱荃就不禁对着表妹摇头暗叹:这人,从小女人缘就比我好。
慕如烟随手拿起放在玉几上的几份画纸,细细研究起来:“去哪个呢”
朱荃一看:都城近郊的温泉胜地。她是在琢磨去哪个温泉玩乐。
脑子忽然一热,不知为何脸都红了起来:温泉
等等他清醒了头脑,一把夺了慕如烟手上的画纸:“你是不是真打算一直都不回朝了陛下让你休沐你还就真放这么宽心”
慕如烟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
“”
罢了罢了,从小到大怕了你了。
“想去就去吧。”他只好放弃劝说,轻叹一声,挑了其中一份画纸递给她,“这个不错。”
“小姐,”素羽面露难色地从远处走来,“那个又来了。”
看到素羽身后跟着几个侍者手里抬着沉重的箱子,几人一同沉默了。
已经连续好多天了,每天都会有人送一箱金子来。
那些巴结慕如烟的人早就不再抱任何希望,慕府门可罗雀,也没人再送礼来,除了每天都会送上府的黄金。就是负责运送的人,都不知道送礼的究竟是何人。
侍者把今日的一箱黄金抬到露台,打开箱盖,金子在日光下明晃晃得耀眼。
素羽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谁,又是一箱金子”
想到匿名的送礼者,慕如烟苦笑一声:“我又不是没见过金子。”
朱荃摇着头,脸上很是忧虑:“不是说笑,官员的年俸是多少你还不知道这一箱箱的金子”
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多黄金而且不声不响地送来,无欲无求似的。
“只怕有诈,我看还是”
不等朱荃说完,慕如烟从箱中随意取出一锭黄金,举起放在日光下悠悠端详。
金子透过骄阳发出刺眼的光。她眯起眼,嘴角一抹清浅的弧度:“人家既送了,就收了呗。”
香气浓郁的雅室,帘子将日光牢牢锁在窗外,屋内只剩下湿热浑浊的空气。
一番酣畅的鱼水缠绵之后,男子懒懒地斜倚在床上,乳白色的缎锦长袍随意披散在身,长发如瀑,白皙如玉的肌肤在锦袍下若隐若现,竟如艳美的海妖那般娇娆妩媚。
他生得女相,眉眼间却时常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锋利。
此时,男子只是神情慵懒地看着女子背对自己穿起衣衫。
女子整装完毕回过头来,脸上更添几分风韵,看她着装打扮,多半是贵族出身。
女子看着男子,苦笑一声:“我出身也不低,却要与你来此处欢愉。真是像妓。”
他们现在所处的,正是解语楼中一间秘密雅室。
解语楼藏污纳垢,不仅供贵族前来饮酒听曲、寻欢召妓,还有许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私情秘事每天在此上演。
男子嘴角邪魅一笑,眼神勾人,仍旧懒倚床上,并不打算动弹:“去你府上,不是不方便么。”
女子走过来,微微伸出手指勾住男子下颚:“那为何不去你府上”
世人皆知,他并无妻室,寻欢作乐也大可一身轻松。
男子轻轻将女子手指撩拨开去,唇角含笑径自躺下,闭上双眼,对美人再不搭理。
公子风流,到处留情却从不留心,看似毫无原则,却有铁打不动的规矩是不会把女人带回自己府邸。
美人轻轻一笑,便识趣转身推门离去。
“今天不是容贵妃请你赴宴的日子么”??
听朱荃这么一说,慕如烟一脸恍然大悟地轻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
“急什么,还早着呢,”她说笑着带表兄一路来到解语楼前,“上次说了的,来看看你的姑娘。”
朱荃无语凝噎。
这么多日,他仍旧没有向慕如烟谈起自己在解语楼一掷千金的事,现在来到楼前,心里倒也平静。他知道她若将人见着了,便也能看出自己实在没什么好令人误解的地方。可他心里总也忍不住,暗暗盼着她能有所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