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2 / 2)

略微起风了,能隐约听到双子池中芦苇的沙沙声。

芳夫对君子说,我父亲都干了些什么,因为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小时候我记忆中的父亲是个特别开朗的人,晚上经常小酌一杯酒后高兴地唱起歌。那是我几岁的时候呢,好像是九、十岁的时候,从来不在外面过夜的父亲忽然有两三天没有回家在我觉得可能是四五天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所以觉得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格外的长。从那之后我觉得父亲的性格完全变了。父亲喝酒时酒的量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别说唱歌了,从那以后都很少见他笑。我当时还小,也没放在心上,但随着年龄增长我意识到父亲在因某件烦心事而痛苦。有时他和夫人在没人的地方悄悄说着些什么,我偶然路过那里,父亲立刻一脸苍白地瞪着我。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几次。我直到父亲临死前也不知道那个烦恼是什么。父亲好像无法背负着那个罪恶死去似的。临死前黑暗的房间中,芳夫站在君子面前讲述到这里却突然停住了,然后稍微侧耳听了一会儿。父亲在临死前芳夫把声音压得更低接着说“我杀了人我对不起变成孤儿的君子。”父亲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当你第一次来这个宅子时我就注意到你的样子了。我也知道你不是白石松江,而是田所君子。你请放心,我绝对不是你的敌人。芳夫说完后沿着漆黑的走廊回去了。

但君子心中还残留着一丝疑惑。她想最终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夫人杀死的母亲。如果真是她杀的,那夫人应该会感到愧疚才对。于是君子为达到这两个目的而制订了计划。

数日后,她把仓库中包琴用的印着抱茗荷纹饰的油布拿了出来。夜深后,她把油布像头巾一样戴在头上,悄悄走到夫人屋里。君子拉开隔扇站在暗处。夫人看上去还没睡。坐起身来的夫人一瞬间好像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一样紧盯着君子。紧接着“啊”地叫了一声,起身走过来,两手像在游泳一样胡乱挥动。但她忽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像雕像一样站住不动了。

君子自己也没注意到,芳夫就站在自己背后。

第二天,夫人一整天躺在床上。君子在旁边伺候,脸上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每次君子进入夫人的屋子时,芳夫都会站到窗外。

之后又过了几天。君子趁夫人不在家,把人偶放到了夫人屋里的佛龛上。这是为了做最后的测试。办事回来的夫人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什么变化。当她突然看到佛龛上的人偶后,慌忙把它抱起来环视整个屋子。接着好像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把人偶轻轻放在草席上,小声嘟囔着:

“果然都知道了吗”

在另一间屋子里偷偷观察着的君子和芳夫相互看了一眼。

君子把一个金色的符泡在浅茶碗里,然后拿给那个白发老太婆喝。老太婆因为中风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躺在一间小屋子里。老太婆以中风患者特有的呆滞表情盯着茶碗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求饶一样边流泪边不停地摇头。坐在一旁的芳夫觉得很奇怪,君子于是把父亲死时的情景讲给他听。芳夫说:“松江小姐你是个女人,千万不要冲动。为了你我可以赴汤蹈火。而且我也有义务补偿父亲对你犯下的罪过,也有义务为你的父母报仇。”

这一天虽没有风,双子池里却起了波浪。黑色的乌云笼罩在池子上空,让人觉得马上就会迎来雨水。午后,大风刮起,到傍晚总算落下雨来。入夜后,风雨合到一起,成了暴风雨,并随着夜色渐深而更趋剧烈。包围着宅邸的广阔树林中的每一棵树,在激烈的暴风雨中变成了一个个魔鬼,跳着诡异的舞蹈。芳夫站在漆黑的走廊中,右手中提着一把磨得闪出寒光的斧头。即便是这么结实的建筑物,每次暴风吹来时都会发出鬼怪般的叫声。被风吹得横飞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响声大作。芳夫轻轻拉开隔扇门。夫人由于连日劳累,身心俱疲,两手无力地放在被子上睡得很沉。悄悄靠近枕边的芳夫举起斧头。雨水又一次猛烈敲打窗户。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像撕裂绸缎一般的声响,君子从旁边的屋子跑了出来,然后跪坐在夫人旁边。夫人露着左胸,上面有个梅花一样的痣,微睁的眼中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