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她舔舔嘴唇,表情显得有点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文也他不是那个人的孩子。”
“什么”平介惊讶地注视着她。根岸典子则点点头。
“那文也是谁的孩子他总是您亲生的吧”
“当然,他是我亲生的骨肉。”根岸的表情梢梢和缓地答道。
“那么,文也是您和前夫生的吧不过他从没提过这件事啊”平介指的“他”是根岸文也。
“户籍上登记文也确实是梶川幸广的孩子。”根岸典子说道。
“户籍上登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吗”对于平介的问话,她点点头。
“在嫁给他之前,我在薄野陪酒,文也是我和当时的男朋友生的孩子。”
“是吗”原来她以前是陪酒女郎,难怪衣着打扮相当时髦。平介恍然大悟。
“这么说,您和梶川先生结婚时,就已经怀孕了”
她从皮包里拿出一条手帕,掩着嘴说道:“我本来以为和前男友已经断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在婚礼之前,他突然出现,想和我重修旧好。虽然我们早就分手了,不过他发现我要嫁给别人,又觉得舍不得了。”这是常有的事,平介听了点点头。
“不过,当他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愿时,便要求我陪他最后一次。如果我当时拒绝就没事了,但是他保证只要我陪他一天,他就不会再来纠缠我,我怕将来会有麻烦,所以就答应了。”
“然后就怀了文也”
“是的。”她轻声地说道,“那是发生在婚礼的前三个礼拜,还好从那以后他真的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我却怀孕了。当我知道自己怀孕时,也很烦恼。因为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他的,我本来打算瞒着先生去堕胎。”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也有可能是梶川幸广的。
“但是当我看到先生兴奋的表情,又狠不下心拿掉孩子,最后只好赌赌看了。这孩子也有可能是我先生的。”根岸典子不知道何时开始称梶川幸广为自己的丈夫,平介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您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是梶川先生的孩子”
“我记得在文也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先生在公司里接受验血,回来就很不高兴。他问文也的血型。我想,完了结果真的不同。我是a型,文也是o型。而我先生在验血前一直以为自己是b型,因为他的两个兄弟都是b型。”
“结果他不是b型。”
“嗯,检查结果是ab型。我先生也知道a型和ab型的人不可能生出o型的孩子。”
“您也是当时才发现的吗”
“是啊,不过,老实说我并不意外。后来仔细一想,其实我在怀孕时,就有预感孩子不是他的,但是却故意忽视这种感觉。我早就发现,文也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先生。”
“后来您有没有把真相告诉梶川先生”
“我当然说了,因为根本不能再瞒下去了。”
“所以他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他的确是为了这个原因离家的,不过却不是怪我。他从来就没骂过我,在听了我的坦白之后,显得异常冷静,即使喝醉酒也没有对我翻过旧账,对文也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只是变得不太喜欢讲话,总是望着窗外出神,好像在想什么。在我说出真相的两个礼拜以后,他才离家出走,当时,他只带走一些随身衣物和文也的相册而已。”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有啊”根岸典子从皮包里取出一只白色信封,放在桌上。
“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她答道。
平介拿起信封,里面有一张便条纸,打开一看,上面有一行潦草的字。
对不起我没办法再装成是文也的父亲了。
“我看了就忍不住哭了。”她说道。
“在离家出走前的那两个礼拜,他都没有骂过我,只是自己在考虑能不能继续当文也的父亲。我现在一想起来就好心酸,对他真的很抱歉。我很后悔瞒了他这么多年。”
平介点点头,并想象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处理要是直子对自己说出这种事,一定会臭骂她一顿,说不定还会出手打她呢
“等一下,也就是说,梶川先生明明知道文也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还是替他支付学费”
“是的。”根岸典子用手帕轻按眼角。
“所以,我才会说您的推测与事实正好相反,需要赎罪的应该是我,但是他却不计前嫌还帮助我们。”
“为什么因为他还爱着您”她听了平介的话,轻轻摇摇头。
“当时,他已经再婚了,而且还说很爱他老婆。”
“那为什么”
“他是这么说的,文也需要父亲,在母亲困难的时候,父亲可以出面帮忙。但是,我却说,你又不是文也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反问我,文也觉得怎样才幸福”
“怎样”
“承认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会幸福呢还是把我当成他的父亲我想了很久,才回答他,把你当成他父亲。然后他就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想继续当那孩子的父亲。当他遇到困难时,我就以父亲的身份帮助他。当我知道我和文也没有血缘关系时,我只是一味地考虑有没有心情当他的父亲,却没有想过让心爱的人幸福。我这么喜欢文也,却选择离开了他,我真傻他说完了这些话,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根岸典子挺直了背,似乎认为说这件事时必须要端坐。她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没有哭出来。从她的表情就可以得知她想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
平介觉得呼吸变得有些不畅。心跳越来越快,胸口有些发疼。
“当我得知出了意外,本想立刻赶过去的,至少也要为他上一炷香。直到看了新闻报道,才知道肇事原因是他的疏忽,我忍不住想大叫,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他是为了我们母子才硬撑着工作的啊但是,在文也面前我却装成毫不在乎。我明明受了他那么多的照顾,却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根岸典子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凉掉的奶茶。“但是,这次从文也那里听到关于杉田先生的事,让我觉得不应该再隐瞒下去了。就在三天前,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文也。”
“他有没有觉得打击很大”
“多少有一点。”根岸典子笑道,“不过我很庆幸告诉了他。”
“是吗”
“我认为您也该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所以才来拜访,也许您会觉得很无聊。”
“不,我很高兴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您这么说,我这一趟没白来。”她把那只信封收进皮包里。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
“什么事”
“听我儿子说,他的老婆已经过世了。”
“啊”她指的是梶川征子吧,“是啊,已经好几年了。”
“他们好像还有一个女儿。”
“嗯,叫逸美。”
“那您知不知道怎么联系那孩子我想见她一面,把她父亲的事告诉她,然后再尽力补偿她。”根岸典子边说边流露出诚挚的眼神。
“应该知道吧,她曾经寄给我贺年卡,等我确认之后再通知您。”
“对不起,那就麻烦您了”她拿出名片放在平介面前,上面印着“熊吉拉面”的字样。
她收好皮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着玻璃窗外的庭园。
“啊,真的下雪了,果然被我料中了。”平介也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雪花就像白色花瓣般,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