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迪已经慢了一步,他两眼无神,而且坐姿也变了,只见他手指互抱,握成金字塔模样,当他抬起下巴时,脸部表情变成了她所认识的亚瑟,她将他介绍给史凯瑞。
“你必须原谅汤姆,”亚瑟冷冷地说,“他是个反社会的年轻人,如果他在电子设备和锁方面没有特殊天份的话,很久以前我就想把他开除了,但是他的确很有才华。”
“你的专长是什么”史凯瑞问。
亚瑟挥挥手。“我只是业余玩家,我学习医学和生物学。”
“史凯瑞刚才正在问汤姆有关槍的事。”茱迪说,“你知道的,这违反了假释规定。”
亚瑟点点头。“唯一被允许可以玩槍的是雷根,他是纪律维护者,那是他的专长,但也只有在保护我们和寻求生存时才会使用那些槍,也只有当他要做善事时才会发挥他的力量,他是不会去伤害别人的。你知道,他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肾上腺素。”
“他用槍绑架甚至强暴那四位妇女。”史凯瑞说。
亚瑟的声音像冰般冷酷,“雷根从未强暴过任何人,我已经和他谈过这件事了,他的确犯过抢劫案,因为他担心无法支付那些帐单,他承认在十月时抢劫过三名妇女,但是他否认曾参与八月份那位妇人的案子或任何性暴力罪行。”
史凯瑞的身子往前倾,仔细端详亚瑟的脸,他知道自己不再怀疑了。“但是证据”
“去他的证据如果雷根说没做,再怎么问他也没用,他从不说谎,雷根是个小偷,但绝不是强暴犯。”
“你说你曾与雷根谈过”茱迪说,“你是怎么办到的你们是否可以彼此交谈还是在脑子里进行思想的交换那是一种讨论还是思想”
亚瑟握紧双手。“我们是用两种方式进行交谈的,有时候发生在内部,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其他情况下,也就是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就会很大声地交谈。如果有人在一旁看见了,一定会认为我们神经有问题。”
史凯瑞向后靠在椅背上,掏出手帕擦拭眉尖滴下的汗水。“谁会相信这种事”
亚瑟笑了。“我说过,雷根和其他人一样,我们都不会说谎,在我们一生中,别人都说我们是骗子,因此从不说假话就成了我们之间一项无上的荣誉,我们也从不在意别人是否相信。”
“但你们不是每次都主动说出真相呀”茱迪说道。
“不说出来就是说谎。”史凯瑞接着说。
“别骗人了”亚瑟丝毫不想掩饰他的狂妄。“身为律师,你们很清楚这项规定,如果没人发问,证人无需自动提供资料,律师有责任告诉他的当事人只要说是或不是就行了。除非是对自已有利的证词,才可做进一步的说明。如果你向我们任何一个人提出直接的问题,你会得到一个诚实的回答或沉默。当然,有时候实话会以不同的方式表连出来。况且,基本上,英文这种语言本身就很含混不清了。”
史凯瑞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会记得你说的,但我想我们已经离题了,至于那些鎗”
“雷根比任何人都还清楚那三件犯罪发生的早晨有些什么事情,你何不亲自去问他”
“现在还不要,”史凯瑞说,“还不到时候。”
“我觉得你们有点儿害怕见到他。”
史凯瑞以锐利的眼神注视他。“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你告诉我们他是如何的危险、如何的邪恶,不也正是这种企图吗”
“我从未说过他很邪恶。”
“不过却令人有这种印象。”史凯瑞答道。
“我认为你们有必要认识雷根。”亚瑟说,“你们已经开启了潘朵拉的宝盒了,我想你们应当将盖子全部打开才对。不过得要你们要求他出来,他才会出来。”
“他是否愿意与我们交谈”茱迪问。
“问题是你们是否想与他谈话呀”
史凯瑞发现让雷根出来的念头真的把他给吓住了。
“我想我们愿意和他谈话。”茱迪说道,眼睛瞄向史凯瑞。
“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亚瑟露出微笑,“他知道你们两位来这里是要帮助比利的,我们曾经讨论过,现在秘密已经泄露了,我们知道我们必须开诚布公,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正如茱迪小姐再三重复强调的,她努力帮助我们免受牢狱之灾。”
史凯瑞叹了一口气,把头往后仰。“好吧亚瑟,我愿意与雷根见个面。”
亚瑟把椅子放到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尽量保持最远的距离,然后再度坐下来,眼睛像是朝身体内部探视,嘴唇微微启动,手触摸自己的脸颊,下巴靠紧了,然后全身抖动,从一个僵硬的姿势改变成一个机警的拳击手随时准备出击似的姿势。“这样不对,说出秘密是不对的。”
在充满敌意的气氛中,他们仔细聆听,音调降低了,是一种十分低沉粗厚而又充满敌意和权威的声音;在小小的会客室中,回荡着斯拉夫人特有的口音。
“现在我告诉你们,”雷根的眼睛正在注视他们,脸部的肌肉紧绷,眼光似乎要看穿人似的,眉毛额头突出。“即使因为大卫错误泄露了秘密,但我还是反对这件事。”
斯拉夫口音不像是装出来的,听起来就真的像是在东欧国家成长的人,夹带着自然的嘶声,说的虽是英语,但那是斯拉夫口音的英语。
“你为什么反对把秘密说出来”茱迪问。
“谁会相信”他说,手握得很紧,“那些人只会说我们疯了,根本就没什么好处。”
“或许能让你们免于牢狱之灾呀”史凯瑞说。
“怎么可能”雷根忿忿地说,“我又不是傻瓜,史凯瑞先生,警方已经握有证物,我犯下抢劫案,我承认大学附近的三件抢劫案是我干的,但其他的事我没做。他们说谎,我不是强暴犯,到了法院我会承认自己犯的抢劫,但如果被关进监牢,我就会杀死那些小孩,用安乐死的方式,监牢这种鬼地方不适合小孩。”
“但是,如果你杀了那些小孩也就是说,你自己也会死吗”茱迪问道。
“才不呢”雷根说道,“我们是不同的人。”
史凯瑞很不耐烦地用手指梳理头发。“听着,当比利或是其他人──上星期用头去撞墙壁,不也正在伤害你的头吗”
雷根猛摇头,“那是比利。”
“是吗”史凯瑞说,“我以为比利一直都睡着了呢”
“没错,但那天是他的生日,小克丽斯汀为他画了一张生日卡,她要把生日卡送给他,所以亚瑟就允许比利在他生日那天醒来出现,当时我反对这个主意,我是守护者,我有责任保护他;或许亚瑟比我拥有更高的智慧,但他一样是人,总也会犯错的。”
“比利醒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史凯瑞问。
“他看看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牢里,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因此就撞墙。”
茱迪退却了。
“你看,比利并不知道我们的事,”雷根说道,“他已经患了──你们是怎么说的──记忆丧失症,且让我这么说吧当他还在学校时,他失落了许多的时间,他爬到屋顶上,正要开始往下跳的时候,幸好我及时推开他,制止他的行为。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沉睡,亚瑟和我为了保护他,所以就让他一直沉睡。”
“那是多久前的事”茱迪问。
“就在他十六岁生日后,我记得当时是因为他父亲要他在生日那天工作,他感到非常沮丧。”
“我的天啊”史凯瑞说,“已经睡了七年之久”
“他还在睡呢他只清醒几分钟而已,让他出来就是个错误。”
“长久以来,一直都是由谁来代替他”史凯瑞问,“像是谁代他工作谁代他和别人交谈到目前为止,据我们所知,似乎都没人提起有关英国腔或是俄国腔之类的事。”
“不是俄国,史凯瑞先生,是南斯拉夫。”
“对不起”
“没关系,只要记录正确就好。回答问题时,多半是由亚伦和汤姆负责。”
“他们就这样来来去去”茱迪问。
“容我这么说吧牢房里就由我来主控──决定由谁出现,谁下来──因为牢房是个危险的地方,由于我本身担任他们的守护者,因此有完全的权力和指挥权。如果当时的环境没有安全上的顾虑或是需要智慧与逻辑的判断时,则由亚瑟负责指挥。”
“现在是由谁控制”史凯瑞问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超然立场,他变得非常好奇,完全融入这个不可思议的情境之内。
雷根耸耸肩,看看四周。“这儿是监狱”
门突然被推开,雷根猛地像猫一样跳了起来,保持警戒状态,手则摆出空手道的姿势,当他发现只是另一位律师进来查看是否有人使用房间时,雷根便又坐回椅子上。
虽然刚来的时候,史凯瑞只准备用十五分钟或三十分钟的时间与当事人面谈,自认为就此可以揭穿这家伙的骗局,没想到最后竟然停留了五小时。这时,他已经完全相信比利是个具有多重人格的人了。当他与茱迪在寒冷的夜里走出监狱时,他发现自己有个念头想前往英国或南斯拉夫,去查看亚瑟或是雷根的存在记录。虽然那情形并非有人转世或被魔鬼附身,但走在寒风中,他必须承认今天在小会客室里的确遇到了不同的人。
看了一旁的茱迪,她也是默默不语地走着。“好了,”他说,“我必须承认我的确相当震惊,我完全相信了。我想我大概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妻子为何又晚回家吃饭了,但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来说服检察官和法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