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还有,”水手接着说,“如果纸条是老早写下的,已经在瓶子里封了好几年,那它一定会受潮的。可是现在完全不是那样,我们发现它保藏得很好。”

水手的论证非常正确,他指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因为当移民们在瓶子里发现纸条的时候,看起来它还是最近才写的。并且,纸条上还正确地写着达抱岛的经纬度,可见写这张纸条的人和一般的水手不同,具有相当丰富的水文学知识。

“这里面还有没法解释的问题,”工程师说,“可是我们不要急着要我们的伙伴讲话。等他愿意的时候,朋友们,我们再听他说”

接着一连几天,陌生人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离开高地的周围。他不断地干活,一刻也不停,一分钟也不休息,不过总是在僻静的地方自己干。他从来也不回“花岗石宫”吃饭,虽然一再邀请,他还是不去,只是独自吃一些生蔬菜。晚上,他也不回指定给他的房间,总是呆在丛生的树木下,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蜷缩在岩石缝里。他还是和以前在达抱岛的时候一样,住在森林里移民们费尽了口舌劝他改善生活,他还是不肯,于是大家只好耐心地等待。时机接近成熟了,他受了良心的驱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作了一次可怕的自白。

那是11月10日,晚上八点钟,天快黑的时候,陌生人突然到居民们的面前来了,当时大家正集聚在平台上。他的眼睛发着异样的光芒,他又完全恢复了堕落时代的野蛮面貌。

赛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们见了他都大吃一惊。在一种可怕的感情支配下,陌生人的牙齿发出一阵阵的响声,好象发高烧的病人似的。他怎么了他看到同类以后感到难以忍受吗他不愿意恢复文明的生活方式吗他还在留恋从前的野蛮生活吗看样子是的,因为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你们有什么权利硬要我离开我的小岛你们认为我和你们能有什么关系吗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干过什么,我为什么一个人在那儿谁告诉你们我不是被遗弃在那儿,而是被判决要老死在那儿的你们知道我的过去吗你们怎么知道我过去没有偷盗、杀人,怎么知道我不是一个恶棍一个该死的东西只配远远地离开人类,象野兽似的生活着呢说你们知道吗”

移民们静静地倾听着,没有打断这个可怜的人的话,这些断断续续的自白,好象是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迸出来似的。史密斯向他走去,打算安慰他几句,可是他急忙倒退几步。

“不不”他叫道,“只问你一句话我有没有自由”

“有,”工程师答道。

“那么,再见”他大喊一声,就象疯子似的跑开了。

纳布、潘克洛夫和赫伯特也跟着往森林的边缘跑去,可是他们空手回来了。

“我们应该让他去”赛勒斯史密斯说。

“他不会回来了”潘克洛夫叫道。

“他会回来的。”工程师答道。

又过了好几天。可是史密斯总是坚持认为这个不幸的人迟早会回来的。这是不是一种预感呢

“这是他的野性最后一次发作,”他说,“悔恨的心情触动了它,然而重过孤独的生活,也会压制他的野性的。”

在这一段期间,各种工作都在继续着,畜栏也和眺望岗一样忙碌,因为史密斯想在那里开辟一个农场。不用说,赫伯特从达抱岛上搜集来的种籽已经小心地播种下去了。高地成了一片宽阔的菜园,设计周到,照料仔细,居民们的双手从来也没有闲过。同时工作总是做不完。由于种植的蔬菜愈长愈多,必须扩大园地,这些园地将代替草场,变成一片真正的麦田。好在海岛的其他地方也有大量的野草,不至于饿坏野驴。并且,把深水环抱的眺望岗变成菜园,把牧场迁到山岗以外的地方去,这样要好得多,因为牧场不怕猿猴和野兽侵袭,不需要保护。

11月15日,进行第三次收割了。十粒麦,然而现在麦田变得多么广阔啊第二次种下去六十万粒,现在收得了四千蒲式耳,也就是有五亿粒麦了

现在小队里粮食非常充足,每年只要播种十蒲式耳,所得的收成就足够人畜食用了。十一月份的后半个月,收割完毕以后,他们就开始把庄稼变成人的食粮。不错,他们有了小麦,然而这还不是面粉,因此必须有一个磨坊。第一个瀑布已经作为制毡厂的动力来源了,赛勒斯史密斯打算利用流往慈悲河去的第二个瀑布作为磨坊的动力;经过商量以后,大家决定在眺望岗上建立一个简单的风磨。制造风磨并不比建立磨坊困难,高地面临大海,可以肯定海上经常会有微风吹来。

“不用说,”潘克洛夫说,“风磨比较有意思,还可以便我们周围的景色更加美丽”

他们开始选择木料,以便制造风磨的骨架和机械。湖的北边有几块大石头,拿来做磨石很容易;至于风翼,那可以用气囊上那些用不完的布料来做。

赛勒斯史密斯做好模型,磨坊选定在湖岸上,也就是家禽场稍微偏右一些的地方。几根结实的木料支持着一个扇轴,上面安装着风磨的骨架,这样它就可以随着风向带动全部的机械一起转动了。工作进行得很快。纳布和潘克洛夫变成非常熟练的木匠,因为他们只要按照工程师的模型工作就行了。

不久以后,在选定的地点,就树立起一个圆柱形的亭子来,它的样子很象一个胡椒瓶,屋顶尖尖。四根风翼被铁夹子牢牢地固定在中央轴上,和中央轴保持着一定的角度。亭子里的各种机械都毫不困难地制造好了,包括:两块磨石一块固定的,一块活动的一只漏斗这是一只方形的大木槽,上面大,底下小,麦粒从它底下漏到磨石上一个振荡槽用来把麦粒慢慢灌入磨眼以及筛粉机它可以筛出面粉留下麸皮。他们的工具很趁手,工作又不难说老实话,磨坊的机械的确是够简单的问题就在时间了。

全体人员都参加了磨坊的建设工作,12月1日,大功告成了。潘克洛夫和以往一样,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毫无疑问,磨坊的设备是十分完善的。

“现在只等一阵好风,”他说,“我们就可以顺利地磨我们的麦子了”

“一阵好风,当然,”工程师说,“可是不要刮得太大,潘克洛夫。”

“呸风愈大我们的风车转得愈快”

“不必让它转得过快,”赛勒斯史密斯说。“经验告诉我们,当风翼每分钟转动的次数等于风在每秒钟走过的尺数的六倍时,磨坊就能达到最大的工作量。和风每秒钟走二十四英尺,可以便风翼在一分钟内转动十六次,转得再快就没有必要了。”

“好极了”赫伯特叫道,“东北方恰好有一阵微风吹过来,马上就可以帮助我们完成任务了。”

居民们都急着想尝尝林肯岛的第一块面包,因此没有理由再延迟开工了。这天早上他们磨了两三蒲式耳小麦,第二天早饭的时候,“花岗石宫”的餐桌上就出现了一块呱呱叫的面包,唯一的缺点是还不够松,也许是发得不好。人人都吃得咂咂有声,他们的快乐是不难想象的。

在这期间,陌生人一直没有出现。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几次到“花岗石宫”附近的森林里去找,都没有找到他,连他的踪迹也没有发现。因为他长时间不回来,他们感到非常不安。当然,在这鸟兽成群的森林里,过去达抱岛上的野蛮人绝不会不知道应该怎样生活;然而,如果他恢复了原来的习惯,如果由于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促使他的野性复发,那怎么办呢可是史密斯总是一口咬定,这个亡命之徒是会回来的,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预感。

“是的,他一定会回来”史密斯信心十足地重复着说,这一点,别的伙伴们却没有同感。“当这个不幸的人在达抱岛上的时候,他知道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里,他知道同伴们都在等着他他既然已经谈出一部分过去的生活,那么这个忏悔的人一定会回来把全部经过都告诉我们的,到那时候,他就开始属于我们了”

事实证明赛勒斯史密斯的预言是正确的。12月3日,赫伯特离开高地,到湖的南岸去钓鱼。他没有带武器,因为直到当时为止,这部分荒岛还没有出现过猛兽,他们从来不作戒备。

这时候,潘克洛夫和纳布正在家禽场里工作,史密斯和通讯记者在“石窟”里制造小苏打,因为以前剩下的小苏打已经用完了。

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

赛勒斯史密斯和通讯记者离得太远,没有听见。潘克洛夫和纳布听见了,急忙离开家禽场,拼命向湖边跑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陌生人却在这里,他在他们的前面跑着,纵身一跳,越过森林和高地之间的甘油河,上了对岸。

赫伯特面前有一只凶猛的美洲豹,样子和上次在爬虫角打死的那只差不多。他猛然吃了一惊,靠在一棵树上,这时候,野兽一蹲身,正要扑过去。

陌生人手里只有一把刀,此外什么武器都没有,然而他却直向猛兽冲过去,野兽看见新的敌人,立刻转身迎上来。

搏斗的时间很短。陌生人十分灵活矫健。他一手有力地掐住美洲豹的喉咙,象用钳子夹住它似的,另一只手攥紧刀子就刺入了野兽的心口,野兽的利爪抓破他的肉他也不管。

美洲豹死了。陌生人一脚踢开它的尸体,正打算溜走,这时候居民们都赶到战场上来;赫伯特缠住他,叫道:

“不,不你不要走”

史密斯向他走来,陌生人看见工程师,不禁皱起眉头。他的衬衫撕破了,肩膀上鲜血直往下流,他也不管。

“朋友,”赛勒斯史密斯说,“我们刚欠下了你一笔人情。你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我们的孩子”

“我的生命”陌生人喃喃地说。“我的生命算得了什么一个钱也不值”

“你受伤了吧”

“不要紧。”

“你能把手伸给我吗”

赫伯特正打算抓住他那刚刚援救自己的手,陌生人立刻叉起两臂,胸前不住起伏,沉下脸来,看样子他又想逃跑了,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他突然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说给我听吧”

他还是第一次要求移民们叙述他们的来历。也许等他们谈过以后,他就要介绍自己的历史了。

史密斯简单地叙述了他们离开里士满以后的全部经过;叙说他们是怎样努力,现在手头有了哪些财富。

陌生人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然后工程师向他介绍了大家,吉丁史佩莱、赫伯特、潘克洛夫、纳布,还有他自己,他接着说,自从他们到达林肯岛以来,最大的安慰就是从达抱岛乘船回来的时候,因为他们新添了一位伙伴。

陌生人听了以后,涨红了脸,把头垂在胸前,满脸显得惶惑不安。

“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赛勒斯史密斯接着说,“我们能握握手吗”

“不,”陌生人沙哑地答道,“不你们是正经人可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