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山终于坐好，他说，“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乔箐单独说几句。”

秦文忠点头，对着燕衿说道，“我们出去等吧。”

燕衿看了一眼乔箐，走了出去。

房间中，就剩下燕重山和乔箐两个人。

燕重山对着乔箐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才开口说道，“依稀还记得几年前，你来找燕四的样子。”

乔箐一怔。

她看着燕重山。

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还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和燕四发生这么多，你会真的和燕衿在一起。一直以来都听说你和燕轩在谈恋爱，想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成为了燕衿的妻子。”

乔箐也没想到。

当年真的没想过和燕四爷，有过任何交集。

那个时候还觉得，他远到遥不可及。

现在却突然。

就成了自己身边最近的人。

“燕轩不在了是吗”燕老爷子问。

乔箐看着燕老爷子，缓缓点头。

燕轩死的事情，也就几个人知道。

乔箐猜想，燕衿应该猜到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燕老爷子也猜到了，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到最后一刻，才来确定。

得到乔箐肯定的回答。

燕老爷子终究还是有些情绪波动，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燕轩会变成这样，和我也脱不了干系。这个家里面，我把太多的精力花在了燕四的身上，基本上忽略了家里的所有热。所以燕祎燕岚会这么针对燕四，也是情理之中，我确实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你有你的责任。”乔箐在安慰。

燕重山那一刻却摇了摇头，“这份责任，害惨了燕四。”

乔箐没有说话。

那一刻甚至有些默许了。

如果不是燕老爷子当年答应了给帝烨生下一个至亲手足，燕衿确实不会经历这么多，天崩地裂的事情。

“燕四一直在恨我。”燕老爷子说，说着，眼眶终究有些红了。

“没有。”乔箐直言，“他没有恨过你。”

燕老爷子淡笑了一下，显然是不信任的，“现在，我其实也已经释然很多了。刚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对燕衿真的有这很大的愧疚，回想自己这一生，所谓的忠诚孝义，到头来，又真的留下了什么”

“留下了很优秀的燕衿。”乔箐一字一顿。

燕重山一怔。

“你应该也看到很多新闻了，燕衿在政坛上发展很好。他的成功，可以造福整个南予国，所以，你是伟人。”乔箐给予肯定。

燕老爷子这一刻是真的被乔箐逗笑了。

大概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所以你真的不用觉得遗憾。”乔箐勉强，也笑了笑。

燕老爷子点头。

似乎是被乔箐说服了。

他说，“我一直以为，你会埋怨我。”

“没有。”乔箐很肯定的回答。

她没什么资格去埋怨燕老爷子。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会有很多生不由己。

“你也不要恨燕四。”燕重山重重的说道。

“没有。”乔箐继续肯定，“我不恨他。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因为他我才能多活一段时间，我真的没有恨过。”

“就真的没有恨过吗”燕重山紧紧的看着乔箐。

乔箐轻咬着唇瓣。

“今天我见了仲诗情了。”燕重山直白的说道。

乔箐点头。

“因为帝烨的要求，我们都得配合。”

“我能理解。”

“箐箐。”燕老爷子突然叫着她的昵称。

大概是真的认可了她在燕家的身份。

他说，“我问过文逸这段时间你和燕衿的相处了，你在一直排斥燕衿。当然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做，或许你自己也认为你这么做只是为了放下。”

“我是为了放下。”乔箐给予肯定答复，“我只有2个月时间，我不想我们之间牵扯太深，我不想他难过也不想自己不舍。”

“不，你其实就是还恨着。”燕老爷子戳穿。

乔箐咬唇。

“或许恨的不是燕四一个人，恨的是，你的出生，你的经历，燕四的出生，燕四的经历，甚至恨帝烨的存在。”

乔箐就这么保持着沉默。

她真的没让自己往这边想过。

但是燕老爷子说出来，她却无法反驳。

燕重山看着乔箐的样子，又重重的说道，“或许我的一番话有些自私，但我希望，你可以为了燕衿放下成见，放下憎恨，可以对燕衿好一点，不管是一辈子，还是只有两个月，他能够感受到的温暖真的太少。”

乔箐喉咙波动。

没有答应。

燕重山也没有逼着她答应。

他说，“箐箐，最后，爸给你说声对不起。”

乔箐看着燕重山。

“当年如果不是我的阻止，你和燕四最后就不会变成这样。”燕重山说出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猩红了。

大概是真的，这辈子最悔恨的事情。

所以才会这么的情绪波动。

“我在想，当年要不是你被乔锦鸿送去了国外，程凯之就不会来找你，否则，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知道你的存在，依旧没有带你走，大概也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些血腥之中，就因为你的遭遇，所以他把你带走了，带走了，然后让你和燕四成了完全对立的关系。如果当年没有我从中阻扰，你就会和燕衿在一起，你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相信程凯之也不会告诉你，你最后的身份，沈文国也不会想到利用你来达成他的目的，你只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乔箐隐忍着，眼眶也有些红了。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曾经被拒绝，她或许就真的，不会经历这么多。

虽然在她身上确实有太多的深仇大恨，但她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天真烂漫的活下去。

“你或许不知道，当燕衿鲜血淋淋的回来知道你已经离开的消息，他的难受有多明显，那应该是我养他那么大，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绪，毫不掩饰的情绪，让我都有些动容，但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毕竟燕四的身份，没有感情更好，一旦感情太多就容易被羁绊，我还庆幸当年我的决定，残忍拒绝你的决定。直到现在”燕重山有些哽咽不清，“后悔莫及。”

后悔莫及

乔箐眼眶猩红。

她满眼的泪水，就这么一直包裹在眼眶中。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太多太多遗憾。

有时候真的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全部都忍了下去。

要是。

要是当年，她就和燕衿在一起了。

就这么在一起了，现在他们就真的在一起了。

“对不起。”燕重山道歉，重重的开头。

乔箐摇头。

已经没有关系了。

“以后。”燕重山突然拉住乔箐的手。

乔箐看着他。

看着他苍老干枯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似乎是在嘱托，“我把燕衿，就交给你了。”

交给她。

她也只能，给她2个月时间。

但她还是答应了，“好。”

原谅他当初的行为，唯一的方式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

燕重山欣慰的笑了。

他那一刻强忍着自己咳嗽的欲望，用极尽压抑的声音说道，“你帮我叫燕衿进来一下。”

“好。”

乔箐起身。

起身的时候，燕重山注意到了她挺大的孕妇肚。

乔箐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说，“7个多月了，是个女孩。”

燕重山点头。

燕衿会是一个好爸爸。

而他不是。

乔箐离开了她的房间，然后燕衿走了进来。

走进来那一刻，就听到燕重山在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得非常剧烈。

燕衿沉默的过去，帮他拍打着后背，想要缓解他的难受。

一阵咳血之后。

燕衿给燕重山擦拭干净，让他半靠在了床头。

“没想到有一天，我就真的在你面前倒下了。”燕重山有些感叹。

“其实，从我15岁那年开始，你就打不过我了。”燕衿直言。

燕重山点头，“我知道。”

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不愿意承认，每次和他过招的时候，燕衿故意被他打趴在地上。

燕衿其实从小，都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而他却一直想要泯灭他的人性，变成一个，帝家的战斗工具。

“我这一辈子，就到尽头了。”燕重山说。

这一刻说出来，就是释怀。

“还有什么遗憾吗”燕衿问。

到最后。

他能够给他父亲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完成他的遗愿。

燕重山顿了顿。

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对乔箐的愧疚。

因为当年的死心，所以逼着他们走上了这么一条道路。

现在。

因为乔箐的原谅也释然了。

或许还有很多对家庭的遗憾。

但真的放开了之后，真的到这个时候，也能释怀。

他说，“没有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抱负就是辅助帝家重登历史舞台，不辜负帝家首领曾对我的恩情，不辜负帝家首领曾对我的信任，誓死忠诚帝家现在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没有什么遗憾。”

燕衿默默的点头。

缓缓，他说，“只能忠诚吗”

燕重山看着燕衿。

燕衿再次问他，“只能忠诚吗

燕重山点头。

燕衿选择了沉默。

沉默着。

燕重山说，“我只能忠诚。”

他只能忠诚。

至于燕衿。

那是他的事情。

燕衿笑了。

感激的笑容。

燕重山也笑了。

欣慰的笑容。

这大抵上就是他们这辈子，作为父子的这一辈子，第一次，相视而笑。

笑容，就成了永恒。

燕重山倒下了。

在燕衿面前伪装了一辈子，这一次就真的，彻底的倒下了。

他因为生病的原因，身体已经瘦到不行。

此刻倒在床上，就和大多数老人一样，没有了任何光彩，那些曾经的所有光芒他这一辈子所有的辉煌，就这么成为了历史，就这么封进了尘埃。

燕衿伸手，将他没有闭上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燕重山的一生。

就这么，彻底的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