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病了。
他病得很重, 起初还只是上吐下泻,而后水米都吃不进去,浑身上下发起热来,气息都有些微弱了。
不管是府里养的大夫,还是特意从太医院请来的太医,两边看了面相把了脉,全都是同一个说辞, 大阿哥这回得的是心病。
弘晖身子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打娘胎里福晋吃素那会就落下的先天不足, 后来又被逼着勤学苦读念书耗费了精气神,以至于如今情绪激动复杂之下一病不起,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这几天浑浑噩噩的, 倒是让弘晖想起了自己去年生病那一回,那时候还多亏了齐额娘尽心竭力照顾自己来着, 只可惜这一回怕是见不着齐额娘了。
他闭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内心犹如在火上煎烤一般难熬,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额娘, 一边是照顾过自己又是苦主的齐额娘,两边对他都有恩德,左右为难之下弘晖宁愿折磨起自己来,至少身体上的疼痛可比心里的要轻。
他这样一病, 福晋那里见弘晖一去不复返自然以为是出了差错暗暗担心, 胤禛这边也没落好,虽然在齐悦面前强撑着没事人一样,可他什么时候能瞒过齐悦。
这会见胤禛眼睛也红了, 眉心那川字拧巴得也更深了,就知道他心底一直为弘晖担忧着呢。赶着胤禛白日里去部里的,弘昭去了上书房,院里人手稀少之时,一个随身的人也没带就悄悄去了前院,弘晖养病的那个屋子里。
在里边伺候的奴才不是他家常使唤惯的,只一般在书房洒扫,像喂药喂汤的手艺活难免生疏些,弘晖牙关紧闭拿鹤嘴壶灌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汤药洒了出来,浸湿了衣被。
齐悦原先只是想看看弘晖的病如何了,是不是故意借着这个由头拖延,可看着人年纪小小就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眼下又是这样的狼狈境地,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下来,叹着气接过了小太监手里的药壶。
弘晖这时候烧得人昏昏沉沉,嗓子里明明干涸得要冒烟,可牙齿就是不听使唤闭得死紧,嘴唇边那温水竟一点也进不来,全留在了脖颈胸口处。正丧气的时候,就发觉喂药的奴才似乎换了一个。
这回的聪明许多,先往他身后垫了垫子,让人半躺着,然后用帕子围了一圈才开始用勺子舀了汤药慢慢渡进他的口中,勺沿翘着齿关,总算把药水喂了进去。
一口气喝下大半碗,弘晖才算是活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就想睁开眼睛,打算好好记住这个喂药人的面孔,今后就让他来伺候,可睁开眼睛一看,床前的并不是奴才,却是才和他闹过一场的齐额娘。
弘晖使劲眨了眨眼,只恐自己是病糊涂了认错人,却没想眼睛眨得几乎流出泪来,面前的人也还是没有变化,他嘴唇嗫喏了几下,到底还是低低的叫了一声,“齐额娘”
听见他能说话了,齐悦才放下心,不过她也没答话,只自顾自沉默的取下弘晖脖颈处的帕子,准备扶他继续躺着。
“齐额娘”弘晖下意识的抓住了齐悦的袖子,话语里哽咽不已,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苦笑道“是我和额娘对不起您,三妹妹是齐额娘的命,我额娘算计自然要受苦果,想来这报应就先落在了我的头上,也好,自然是该一命抵一命的。”
明明还只是个半大小子,说话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认命暮气,若是这话从福晋嘴里说出,齐悦是一个字都不打算信,可这偏偏是在弘晖的嘴里说出来,他的态度是那样认真,即使满脸病容也遮掩不住他的痛苦。
齐悦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热的烫人手,这年头没有快速退烧药,再烧个一两天,恐怕真就废了。一个身体残疾了的阿哥,哪怕是嫡子和长子,也不可能成为世子,便如同七贝勒那样,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齐悦扪心自问,她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以前胤禛对她的点评有多准确,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啊。
心里头感慨再三,临出门前,齐悦总算是扭头对弘晖说了句话,“苦果哪里有就吃一年的呢,得一辈子才能品出味道来,好好养病吧。”
齐悦在弘晖面前那样洒脱,可等胤禛回来了,她却还得挖空肚子想理由编借口,没办法,她四哥被她前段时间的样子给震住了,如今想着法打算瞒着弘晖弄死福晋呢。
“什么,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