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蚀质包裹, 渐渐暖和起来。疼痛与舒适的反差让祝延辰有些眩晕,身上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蠕动、成型。他睁大双眼,却被黏稠的黑暗贴住眼球,看不真切。
难道是自己濒死之际, 出现了幻觉吗
他能听到周遭的蚀质涌起落下,发出潮水般的拍打声, 仿佛某个巨物将要从漩涡中浮出。束钧彻底与蚀质融合,若是他在精神折磨中放弃思考、丧失人性, 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蚀沼将会诞生。
然而嘈杂声逐渐平息,他身周越来越暖。包裹他的不再是温暖的蚀质,而是一个人类的拥抱。
果然是幻觉吧。
祝延辰心中叹气, 他刚决定闭上眼,却在黑暗中看到两点银白的光。它们越贴越近,随后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覆上嘴唇。
那是一个吻, 浅尝辄止,轻柔小心, 纯粹得不带一丝情欲。仿佛稍用力些, 自己便会碎掉似的。
束钧的确吻得小心。
他不知道要怎样处理胸口喷薄而出的情感。过去点滴被拼在一起, 他的心脏鼓胀,难以呼吸。脑中的理性与疯狂通通退却, 他几乎无法思考, 只余下情不自禁。
祝延辰醒着, 他知道。那双深如古井的眸子半阖, 穿过黑暗, 安静地停在自己身上。饶是情感奔涌如潮,束钧的动作极慢,给对方留下了足够的闪躲时间。
可祝延辰没动。
尽管自己治愈了对方的伤,祝元帅的嘴唇冰凉,仍带着几分血腥气。
先前,知道祝延辰在研究蚀沼上付出生命,束钧只当他是个偏执的研究者。如今他才深切体会到,对方“从十六年前便开始研究蚀沼”到底意味着什么。
有那么一瞬,束钧甚至希望“烟尘”只是个普通孩童。如果没有生于权贵之家,按祝延辰的执念,他大可轰轰烈烈反对玩家系统,做出个像样的反抗组织。
如此就算道路有限,矛盾无解。他的朋友也能潇潇洒洒,拼个问心无愧。
可祝延辰终究选择站在高位,力图亲自解决这个问题。
同为上位者,束钧清楚这代表了什么祝延辰不能不管不顾地废除玩家系统。若是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必然会被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们推翻。在维护合成人的同时,他还要肩负上人类的安康。
当今时局下,这条路无异于飞蛾扑火。
就算知道救不了自己,就算知道改变一切只能水滴石穿。他这位曾经瑟缩的朋友,还是义无反顾地当了第一滴水。
“阿烟,我还以为你是个稳重人。”束钧慢慢移开嘴唇,轻声说道。“你怎么这么”
他想说傻,想说疯狂,想说偏执,但最终都咽了下去。想到当初两人相遇时,这人刻意做出一副疏离模样,束钧连气都顺不过来。
他心疼到想揍对方,却连拥抱都不敢太用力。罢了,束钧侧过头,又吻了吻祝延辰的嘴唇。
过去的时光无法追回,但从今以后,他至少可以确定,对方不需要再一个人前进。
去他的战争结束再追求,这个人是他的
哪怕祝延辰对他没有爱情方面的爱意,这个人也是他的友人与亲人,这点绝不会改变。那些灌输而来的戾气有了出口,它们被抚平了刺,尽数化为坚定与心酸。
束钧试图再次移开嘴唇,脑海中的黑暗渐渐散去,又变成“待会儿如何诚恳解释这个吻”的腹稿。可他这腹稿还没打完开头,祝延辰吻了回来。
如果说束钧之前的吻小心翼翼、蜻蜓点水,是带着怜惜和安抚的试探。这个回吻气势汹汹,带着十足的渴求和绝望。
祝延辰按住束钧后脑,吻得极深。
束钧怔愣几秒,半是纯然的懵,半是掺了酸意的喜悦。他不甘示弱,拢住祝延辰的背,炽热地回应。
仿佛缺失多年的拼图终于完整,他的心底喀嚓一声轻响。呼吸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温热的吐息化为沸水。两人谁都不愿意停下,任凭热度上升,嘴唇与舌头几乎要融化。
最终,祝延辰的舌尖扫过束钧犬齿的齿根。他的阿烟双手稍稍用力,两人终于分离。
“庆典会场的支援。”
各自喘息一阵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吻是吻得投入,分开后,奇妙的尴尬便涌了上来。束钧搜肠刮肚,再次开口
“你的伤还好吗”
“你的身体怎样了”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长吻的热气散去,又一阵冷场。
“先去周一那里。”许久,祝延辰说道,声音里有种怪异的飘忽。“我们都需要光照和检查。”
“啊,嗯。”束钧忙应道。他直起身,扶起虚弱的祝元帅。这人伤势无碍,体力的流失却是实打实的,一时半会补不回来。
结果把人搀起,祝元帅的脚步还是有些软。藤蔓蚀沼已经化为普通蚀沼,束钧也没吸收大量蚀质,来个大变形。眼下两人脚下的蚀质齐膝深,相当不好走。
“周一在哪边”
“往那边走个一千二百米。”两人挨得近,祝延辰索性抬起手来指。
“好。”束钧手臂用力,揽起祝延辰的腰,将他果断抱在身前。可惜祝延辰块头大些,束钧又不擅长这样抱人,动作有少许别扭。
束钧原地思忖了会儿,嗯了声。蚀质朝上方伸展,形成无数漆黑的枯手,小心托起祝延辰,好让他躺得更舒服点。